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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长恨缘歌 > 第一百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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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容拂开了慕平想要去扶着她的手,顾自起身,许是元容情绪太不稳定,没有控制好力道,慕平有些要跌倒,汀兰赶紧扶住了他,好让他能够站稳。

    元容看着他们两个的这般模样,脸上带着笑,行了个礼,“若是无事,小王爷还是早些回自己府中吧,”并后退了几步,继续说道,“奴婢还要吩咐膳房做些吃食给公主送来,就先不奉陪了,”然后转身离开了,转身的同时,抹了抹脸上滑落的泪水。

    “元容姐姐,”汀兰在后头喊了一声,却只见元容离开的背影,落寞决然。

    这些年,她倒是跟在公主的身边,越来越像了,不知道是看的太开,还是太看不开。

    慕平一个人楞在原地,看着元容离去的背影,怔怔的说道,“汀兰,是我做错了吗?”

    此时汀兰的手还扶着慕平的胳膊,慕平整个人都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靠在汀兰的身子上,“汀兰知道,王爷也是为了公主好,”汀兰于心不忍,安慰着说道,“元容姐姐并没有责怪王爷的意思,只是近日照顾公主,有些累了,”

    慕平轻轻的笑了一声,很嘲讽,是在嘲笑自己,亦是在嘲笑汀兰说的话。

    慕平挣开了汀兰的搀扶,站在原地,许久才开口说道,“我虽同姐姐一母同胞,却也比不得姐姐同兄长,龙凤双胎,是一起从母后肚子里来到这人世间的,有着一起长大的情意,到底姐姐还是同兄长更亲厚些,还有凌少将军,他亦是同姐姐和兄长一起玩闹相伴,是姐姐的心上人,是兄长的知己好友,”

    当年程皇后怀孕,是第一胎,所以格外的小心些,那个时候,陛下刚刚登基,对程皇后亦是恩宠有加,处处无微不至,就直到现在,大家都说,咱们当今的陛下,一生也只爱了一个女人,那便是程家小女,可惜最后她还是自尽在了恩宠最甚的上阳宫,并把这份恩宠连续到了他们的女儿长宁身上,因为长宁长得同程皇后十分的相似,越长大越相似,特别是眉眼。

    程皇后的第一胎,便产下了一儿一女,是龙凤双胎,大家都说,这是极大的祥瑞之兆,陛下也很欢心,一出生便赐予了公主封号为长宁,以求她事事长宁,也求渝都世世长宁,将皇子赐名从阳,当着文武百官,后宫众人的面,亲口许诺下他的太子之位,是未来的天子。

    从阳和长宁出生的时候,一切都是好好的,陛下很宠爱程皇后,也很疼爱两个儿女,他们是嫡是长,一时间风头无两,身边还有凌氏家族的扶持相拥,样样都是好的,什么委屈都受不得去了的。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慕平为之羡慕不已的。

    然后汀兰看着慕平走下台阶,一阶有一阶,明明是很短的距离,汀兰却觉得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在走,

    “那些回忆,我自然不知晓,”

    他又何尝不知道,那些人对他的不满,就连姐姐对他亦是如此,他何尝不知道姐姐也在怨他,何尝不知道,比起兄长来,他在姐姐心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虽不知晓,不曾了解过兄长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但听了太多兄长的故事,只是知晓,许多人提起他的时候,是惊羡的,是赞叹的,也是遗憾的,直到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起过他。

    在慕平年幼时的记忆里,长宁一直很爱闹,也很爱笑,喜欢黏着从阳,跟在他的身边,吵吵嚷嚷的,虽然是同时出生的,但从阳一直很宠着长宁,那时母亲就抱着他就在一旁看着,静静的看着他们笑,静静看着他们闹,岁月安好。

    大多数时间都是长宁一个人在那里闹,而从阳便看着他闹,后来多了一个小哥哥,慕平后来才知晓,他便是长宁中意的男子,叫凌云,是凌家的少公子,亦是渝都最年轻有为的少将军,同从阳是至交兄弟。

    “王爷...”汀兰从来不知道他的心里竟也装着这样多的心思,她也之位,慕平只是有些不懂事,如今看来,生在皇室,生在这样的环境下,如何会有不知事的人呢。

    “可汀兰,如今活着的,是我同姐姐,如今陪在姐姐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他们,”慕平转过头看着汀兰,眼睛里快要流出泪水,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扭过头继续说道,“我不知道兄长和凌少将军对姐姐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许他们在姐姐心中才是最重要的,可在我的记忆里,只有姐姐,我只想让姐姐开心,”

    是的,他只想要姐姐开心。

    他不认识什么废太子从阳,亦不认识什么凌云,他只知道这些年,护着他的是姐姐,不是旁人,他想要姐姐开心,如果过去的记忆真的让人那么难受,他但愿姐姐能够全部忘了,毕竟谁也回不去了,那些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他知道自己替代不了兄长甚至凌云在长宁心中的地位,但他也只是想让姐姐开心,至少像从前那般能够开心起来,笑容甜甜的,爱哭又爱闹。

    “我只是想姐姐开心,”慕平颓丧的坐在地上,手支撑着膝盖,颓废极了,这副样子看在汀兰的眼底,于心不忍。

    他就是那般的没用,那般的无能。如果是从阳在,他一定会做的更好,至少不会让姐姐那么伤心,那么无一无助。如果是凌云在,亦是如此,可惜他们都不在了,剩下的只有慕平一个人陪在长宁的身边。

    慕平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突然大笑了起来,对着汀兰说道,“元容说的,那时候我还太小,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父皇为何要杀了兄长,也不知道凌家为何要谋反,那些的那些我都不知道,所以不怪我,对吗?”他看着汀兰,一声声的重复着,“汀兰,不怪我,对吗?”似是想要得到汀兰的谅解与肯定的回答,汀兰已不知晓自己该如何面对此时的小王爷。

    汀兰虽跟着小王爷入了他的王府,可到底是公主府的人,是公主的人,她不想去追究什么,孰是孰非,她不想让公主伤心,可她确实也见不得慕平伤心。

    其实仔细想想,慕平又有什么错,事情发生的时候,他确实不过是个孩童,没有一丝的自保能力,所以,如何能去怪他?只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心里堵得很,谁也劝不了,那一座座的牢笼,快把人也压得踹不过去气来了。

    这到底是谁能放过谁?

    慕平见汀兰久久的不回答,又低下了头,声音极轻极轻,“我知道自己不如他们,能让姐姐更加开心,可再如何,”最后就连自己都快要听不到了,“他们都回不来了,不是吗?”

    大家都说,长宁是最幸运的那一个人,慕平亦是如此,经了如此的大难,都能活得像现今这般同寻常王爷公主,并无二般,甚至更甚,如此一生,便能相安无事。

    如何,才能够相安无事?

    汀兰不忍心的走上前去,蹲了下来,轻抚着慕平的肩膀,小声安慰着他,“我知道,汀兰都明白的。”此刻的汀兰,眼里心里,只有眼前这一个人的悲伤,再无其他。

    她知道,自己早已深深的沦陷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爱上他,并深深的爱着他,只希望他能够开心,其他的便都不重要的,一切都能被原谅的,不是吗?

    汀兰很想伸出手去抱抱他,还没来得及,却被慕平的突然起身给推开了,踉跄的往后退了几步,“你又怎么会明白?!”慕平看了差点倒了坐在地上的汀兰,脸上没有一丝的暖意,说了一声,“走吧。”

    然后就离开了

    呆在原处的汀兰,还是没忍住,落下了眼角的泪水。

    谁比谁应该,谁又有什么不应该,都是心甘情愿,怪不得旁人。

    又过了一天,长宁的身子确实是好了不少,但还是会做梦,在梦里还是会说些胡话,表情很是痛苦,还烧是退的干净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只是眼底有些黑黑的,像是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长宁索性也不躺着了,喝了点粥,就一个人坐在庭院的长廊里,晒着太阳,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就像一幅画,在那里,没有生气。

    “公主,”元容手里拿着披风站在远处看了许久,本无意去打扰她,最后还是走上了前,将披风盖在了长宁的身上,轻声说道,“外面风大,你身子才好了些,小心再着了凉,”

    长宁这才惊觉了过来,太阳早已落山,而自己不知不觉的竟也呆坐了一下午了。

    长宁看着元容皱着一脸的眉头,不禁露出调皮的神态,对着元容眨了眨眼睛,似是在让她不要生气了,自己确实是没有注意到时辰,下次一定不会了。

    元容看着长宁这副样子也忍不住又气又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元容站在一旁看着长宁的侧脸,除了毫无血色,她真的很美,不管是安静坐着的时候还是爱闹腾的时候,顿时心头有些微微的发酸。

    元容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有个人曾经对她说过,我家长宁值得世间最好的东西。

    那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会有如今这样的一天,长宁再也没有人相护着,也再也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了。

    两个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呆呆的不说话很久。

    过了一会,长宁看着庭院里的花花草草,开口说道,“听下人说,你同平儿置气了?”似是漫不经心的随口一提。

    前几日慕平和元容在他的寝殿门口发生的事,长宁知道。也知道慕平离开公主府的时候,不是特别的开心。

    元容心里也知道,长宁会知道的,即便他们都不说,这几日,慕平从未踏进过公主府一事来说,便已是让人生疑了。

    公主府人多口杂,即便那些人心有不敢,但也样样都要传得快一些,元容早已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了。

    面对长宁,元容也只是赌气的说了一句,“奴婢不敢,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同主子置气,”

    长宁转头看着元容那一副跟人赌气,不情不愿的模样,笑出了声,说道,“你瞧瞧你,还说不敢,这不是置气,又是什么?”长宁也知道,这件事怪不得元容,元容也是心里有气有怨,能够被理解,再在怎么怨,再怎么气,都不能牵连到旁人的身上,这样是很辛苦的,你辛苦,旁人也是同样的辛苦。

    而她知道这其中的辛苦,所以她不愿意他们同她一样的辛苦。

    长宁宽慰着说道,“平儿还小,还是个小孩子,你同他生什么气,倒弄得自己不开心,被人说了小气,”

    “奴婢只是一时...”元容后退了几步,跪了下来,这般说道。

    看着元容,长宁最终还是垂下了眼眸,“你看,庭院里的花,年年开,年年凋,从没有那一株是长年累月,日日盛开的,不像那些松柏,四季常青,你是想做花,还是做松柏?”长宁知晓她心底的苦楚,那里同样有着她家人的血,有着她深深依恋着的人的血,但长宁还是接着说道,“若是想做花,就得受着凋谢的苦,若是想成松柏,就得承着岁月的寒,”

    元容抬起头,看着长宁,最后说道,“公主,奴婢明白了,”

    长宁也点了点头,然后往上提了提身上的披肩,说,“平儿不是个爱计较之人,很多事情,他不会放在心上的,过些日子,送些好吃的东西,好玩的玩意,到他府上去,他自然开心。”

    慕平的性子她是最为清楚的,反倒是元容,她如今有些看不透了。

    “公主为何要对小王爷这般?!”元容还是心有不甘,似是在替长宁打抱不平,脱口而出便是这番言语。

    见到长宁皱了皱眉眉头,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了,毕竟她如今只是个寄人篱下的奴婢,算不得什么,但她还是开了口接下去说道,“是人皆有他自己的命,公主照拂了小王爷如此多年,也该让他自己承担自己的责任了!”

    元容心有不甘。

    长宁却不知道该对元容说些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怎么担得起?”这本就不是慕平的错,难道只是因为他年幼弱小,便要将责任推脱到他的身上吗?最后长宁还是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我只剩下这样一个亲人了,”她希望元容能够明白,元容也定然能够明白,失去亲人是有多痛苦,了解了这样的痛苦,就会觉得他能好好的陪着自己的,好好的活在自己身边,能够多好,这样便就都能原谅了。

    “他的身上有我想看到的最后的干净,皇室之人,恶心的想要我吐,包括我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长宁的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脑海里出现了一份回忆。

    近日,她总是能够想起他,不自觉的就想起他,明明已经忘记很久的人了,明明已经不出现很久的了,明明已经不再痛的了。

    脑海里的画面,是在宫里的花园里,一个衣着明媚的女孩和一个素来骄傲的少年,一前一后的走着,长宁记得,那是她第二次见到凌云,是在一同去找哥哥的时候,第一次相遇也是因为从阳。

    那个时候的长宁,天真,任性,甚至有些无知,爱撒娇。

    而那个时候的凌云,却早已有着超出常人的骄傲,却同从阳很是要好,以至于,一度让长宁以为,凌云喜欢是男子,而那个男子便是她的哥哥,从阳。

    现在想想,自己当时真的天真。

    凌云是那样骄傲冷漫的人,他的心里眼里,有的只是自己,只是凌氏一族的荣耀,根本没有旁人,也没有他们。

    “云哥哥,你等等我,”

    “你慢点,我都说了让你慢点了,你为什么不慢点等等我,”

    “那你怎么不走的快点?”

    “我已经走的很快了,好不好?”

    “你可以再快一点的,”

    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前一后,一快一慢。

    “我就不,”

    “你也可以走的慢一些,或者回过头看看我在不在后边,可以停下来等等我,”

    面对着女孩赖在原地的一脸期待的模样,那个冷冷的少年,也只是无奈的转过身,低下头,对着她无奈的说着,“长宁,父亲教导我,人要往前看,故而我不喜欢回头,”

    “若是后边的人是我,你也不愿回头看上一眼吗?”面对着眼前的女孩一脸稚嫩与纯真,少年终是嘴角露出了轻微的笑容,一脸无奈又带着丝丝错觉的宠溺,摸了摸的她头,说道,“长宁,我现在不是回头来寻你了吗?”

    然后又顾自一人往前走去,“好了,我们走吧,快些,从阳该等急了,”步履匆匆。

    “那你背我吧,我走不动了,”而那个女孩却依然是一动不动。

    “你!”

    “我不管,反正我是走不动了,你背我!”

    “好,好,我背你,”

    “上来吧,”

    “云哥哥,你真好!”

    “要不是父亲让我好生照顾你,从阳又一定要我带上你,我才不搭理你呢!真是麻烦死了!”

    然后少年背着女孩,在黄昏下,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直到消失在花园的尽头。

    想到这里,长宁不禁笑了一声,是在笑自己,笑自己愚蠢,笑自己不肯罢手,笑自己荒唐无知。

    长宁一早就该知晓的,凌云他本就出身名门,天资过人,自是不凡,从来都是个骄骄傲傲的人,怎么会为了谁轻易低头,怎么会为了谁停下他的步伐?

    所以,后来,即便是知晓这座城里有他的至交好友,有他所谓的爱人,也依然选择了背叛,选择了谋逆。

    或许,从一开始,他根本没有把哥哥当做兄弟当做朋友,或许,从一开始,她在他心里就从来不重要也没有过丝毫的位置。毕竟,从一开始,他便没有亲口对她言过,他喜欢他,从一开始,就没有。

    是她想的太当然,想的太美好。

    她总以为自己是天下一等一的女子,是天下最尊贵的公主,自然配的上这天下最好的男儿,而他自然也会是中意她的。

    呵呵,真是可笑!

    “公主,是又想起凌少将军了吗?”元容看着长宁异样的眼神,她知道,能让长宁如此的人,世间便只有一人了。

    长宁冷呵了一声,说着,“现在才想起来,原来一切都早就注定了的,元容,你知道吗,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告诉过我了,只是我傻,竟从来不知觉。”像是对着元容,又像是对着自己,“凌伯伯自幼教导他,人要往前看往前走,所以他从来不回头,不管是兄弟情义,还是我同他,都是一样的,在他选择要走的那条路上,一切都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了,”

    长宁一次一次的告诉自己,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或许他有那么一刻放在了心上,但同他的家族荣耀相比,她分文不值,包括哥哥的性命,甚至是那百余人的性命。

    “公主?”元容看着长宁了站起了身,往长廊一路走去,披肩也随之掉在了地上,想阻拦,但终究还是说不出一句话。

    她是知晓这爱而不得的锥心之痛的,所以,她不阻拦,更不知道该如何阻拦。

    “说来,我同他也是自幼的情意,可到底,他是因为凌伯伯才对我多加忍耐,是因为哥哥才对我多加照拂,或许从一开始就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毕竟他是那般讨厌我,不愿搭理我,所以他舍弃了我,一点也不奇怪!”长宁一路走,一路笑。

    元容捡起掉落的披肩,一声不响的跟在她的身后。

    回想起往事来,桩桩件件,都是那么的凑巧,又那么的刻意。

    从一开始,他就从未掩藏过对自己的厌恶,对自己的不耐,也从未掩藏过自己对自己的好对自己的包容对自己的特别,究竟为的是哪般?是她自己一直看不透,总以为他对自己会有一丝不同,会有一点真心,会有一分感动。

    结果却是他决然的抛弃了她,违背了对她的种种承诺。

    最后长宁转过身痛苦的抓着身后的元容的胳膊,“可是哥哥同他那样要好,那样的推心置腹,将他视作至交好友,将身家性命交由了他,他怎么忍心,怎么能背叛哥哥!至哥哥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地步!怎么可以!”既悲痛又绝望。

    哥哥从未有过谋逆,却因他而死。

    是他辜负了哥哥的信任,辜负了她的真心,是他背叛了他们!

    “公主,不是这样的,”元容扶着虚软无力,滑倒在地上的长宁,说道,“太子的死是不可挽回的事实,朝中有人忌惮太子的威望,对他不满,怕他登基后对自己下手,自然要先除之而后快,至于凌少将军,他对公主是有情意的,他绝不会背弃公主的,凌家一门忠烈,绝不会做出叛国谋逆之事的!”

    元容相信凌云,因为她相信太子,绝不会看错人。

    所以他一定不会做,凌家一定是被冤枉的。

    她亦是知道长宁的内心深处也是同她一样,深深的相信着,可是事实便是事实,最可怕的便是如此,你再也找不到能够去相信的理由,再也找不到了。

    “我要如何相信他?!”长宁死死的抓着元容的胳膊,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可惜终是无果。

    这么多年来,长宁从未找到过丝毫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让自己能够心安。

    最后长宁放弃了挣扎,就像多年来的许多时候,长宁挣扎着,却又一次一次的放弃挣扎。

    “真是可笑?!即使哥哥获罪入狱,我都相信着他,不曾有过半丝怀疑,直到如今,我竟还念着他,盼着他,对我有一丝丝的怜惜,真是可笑至极,愚蠢至极!”

    当年凌氏一族,何等荣耀,陛下视凌将军为兄弟,封一品大将军,赐将军府邸,受镇国兵权,并准许幼子入宫伴读,和太子一同受教,一同成长,甚至许诺了凌家公子驸马之位,可谓是仁至义尽,信任之至。谁知凌氏一族,忝居漠北,带兵叛乱,一朝功败,谋逆叛乱,株连九族,相关知情者,无一幸免,甚至连累了为他担保的太子同太子府一干人等,均被抄家问斩,为此事求情喊冤的人,均被革职查办,一同问斩。

    诺大的将军府,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久久不息。

    大家都说,凌氏是罪人。

    大家都说,从阳信错了人。

    大家都说,长宁爱错了人。

    只有长宁一人知晓,直到从阳死的那一日,他都不曾怀疑过凌云,一丝一毫。

    只有长宁,在亲眼看到了兄长的血,亲眼看到了残破的凌府,亲眼看到了自尽的母后,才知道,这场梦,是该醒了。

    看着慕平现今安好快乐的模样,长宁心中很是宽慰。

    “平儿近日都在府上做些什么,”长宁摸了摸慕平的头,笑着说道。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寻常的事,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慕平还是一贯的模样,嬉皮笑脸,淘皮捣蛋。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开口说着,“姐姐说过,让平儿不要多过问朝中之事,不招摇,不过市,只专心于自己一府之内,做个闲散王爷即可,平儿一直尊着姐姐的教导,对身外之事,皆不敢兴趣,只愿姐姐能够平安喜乐,”

    长宁曾一次次的对慕平说过,“姐姐要你努力做一个无能之人,不显于人前。”

    树大招风,过慧易夭。

    长宁不愿再如此。

    “平儿真乖。”长宁摸着慕平的头,一脸的欣慰,“你平安,便是姐姐最大的平安,你高兴,姐姐自然也高兴。”

    母亲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慕平,长宁也一定会尽自己所能,保他平安,若是能够一生喜乐,那便是最好的了。

    就在他们姐弟两唠嗑家常的时候,有婢女从外头走来禀告,“公主,门外有人求见,”

    “何人?”问话的是站在一旁的元容。

    “说是聚仙居的,前来送请帖,”那名婢女如是禀明。

    “什么东西,不知道我家公主从来不爱参加这种宴席,小小的一个聚仙居也敢把请帖送到咱们公主府来,”这一次开口的确实香兰,不比元容的沉稳大气,香兰一张嘴,便是怒骂起这个婢女来,一点都不懂得分寸,继续说道,“还不去回了他,将他快快赶走!”

    看的元容是一脸的疑惑,不止元容,其他人更是如此。

    不知道是为何,香兰对这个“聚仙居”总有种莫名的厌恶之情,好像有意无意的提防着一般。

    “诶,等会,”那婢女刚要转身离开,却被长宁也唤住了,长宁开口问询着说道,“可是南街的那个聚仙居?”

    也不知道是为何,长宁对这个“聚仙居”却是有着一种莫名的好感,更多的是好奇,总是不自觉地想要靠近。

    “奴婢不知,”那婢女确实是不知。只知道有人来访,那人说自己是聚仙居的人,想要见公主,便进来禀告了。至于,何为“聚仙居”,她一个公主府伺候的小丫头,哪有就会知晓那么多的闲事。

    “让他进来吧,”长宁一改玩日的态度。就连慕平也是有些就惊讶。

    长宁这些年,从不主动与外界交流,但凡是宴请,都是能推则推,绝不出席。渝都甚至流传着这样一句玩笑话,咱们的这位长宁公主可是比陛下还要难请,谁家若是请得了长宁公主的驾临,那可真真是算得上有面了。

    可即便如此,长宁还是不愿走动,常年来,守着这一方小小的公主府,可即便如此,前来公主府拜访的人还是络绎不绝,送来的珍宝亦是无数。

    “是,公主。”

    过了一会,那名婢女便领着一个布衣打扮的男子进来了。

    “草民见过公主,”倒也是十分的得体。

    “你是何人?”这次开口的是慕平。他只是有些好奇,姐姐为何光光是听见这聚仙居的名头,就愿意单单的见了他,而且还将人带到了内花园来,这聚仙居到底有何稀奇?

    “草民是聚仙居服侍的下人,奉我家先生之命,前来公主府给公主递上拜帖,望公主能够赏脸出席此次茶会,”那人这般回道。

    原来也是来送拜帖的。对香兰而言,能有一口饱的吃食,一方住的所在,多领一月例钱,便是人间极乐之事了,至于那些风花雪月,香兰不懂,也不感兴趣。

    也不怪香兰不耻,渝都尚武,男儿均是善战之人,可近几年不知怎么了,开始推崇起文人雅士,许是觉着,文比武,更加安全稳妥些吧。长宁的眼眸,跟着灰了几分。

    文人,武士,将领,书生,活着不成仁,死了逃不过。

    见自家公主望着那处,久久没有移动的眼神,才又开口说道,“公主若是觉着好奇,待奴婢前去打探一二,”

    “恩,”长宁点了点头,香兰便上前去凑了个热闹,拉了几个人多问上了几句。

    没过多久,就转身回来了,“回公主,前头不知何时多了个聚仙居,摆了个文人阁,乌央乌央的可多人了,”

    再看长宁的时候,早已是一双魅惑众生的挑逗眉眼,嗤嗤的笑了一声,“本宫记得,这儿从前是个卖酒卖艺的所在,怎的突然赋诗风雅了起来,”长宁生的好看,特别是一双眉眼,像极了已故的先皇后,比之先皇后又多了几分妖艳冷然的气质,浑然天成,祸国妖姬,这四个字来形容她,不着为奇。

    “谁知道呢?许是醉红楼开不下去,关门大吉了吧,”香兰撇了撇嘴,一脸的不耐烦。

    那里原先开着的是渝都城有名的艺伎坊——醉红楼,听说里边的姑娘个个都身怀绝技,样貌不俗,能文能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很是可人,惹得不少达官显贵,世家公子的垂青,门庭若市,纷至沓来,花钱从不手软。

    长宁少时,经常女扮男装,来到此处,凑上几番热闹,看上几场好戏,亦是这里的常客,如今,倒也轮到了转手予人的地步了?

    长宁笑出了一声,似是在为自己年少时的任性不羁,感到发笑,“既是醉了红楼,又岂会有关门之说,人人日以夜继企盼的不就是那片刻的红楼一醉,”红楼醉,醉红楼,若然真是关门大吉,才最不简单。

    想来整出这场好戏的人,也定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公主?”香兰看着自家公主若有所思的样子,满脸的疑惑,亦是知晓自家公主平日里的性情的,这番言语,徘徊不休,怕是要亲自上前瞧上一瞧,这可使不得,香兰想起了,出门前,元容姐姐对自己的千叮咛万嘱咐,虽然香兰不知元容这般是为了哪般,但还是不免替自己个儿担忧了起来。公主自是好性子的,素来不会怪罪底下的奴仆们什么,可明眼人都知道,在公主府当差的,最惹不得的头号人物,便是元容姑娘了。

    香兰看着自家公主,欲言又止,“元容姐姐还在府里等着公主回去呢,出门前,公主可是答应了元容姐姐的了,今日不会在外多加逗留的,”说完便抬手想要去扯平车帘,好让车夫赶紧回府。

    却被长宁一手拉住了帘子,“不过是瞧一眼,有什么碍事的,”说着长宁就要下马车,

    “可...”香兰虽是满脸的不情愿,但动作还是迅速服帖,马上接过长宁的手,扶着长宁就下了马车,一路来到了这热闹所在。

    “聚仙居,文人阁,”长宁站在不远处,看着前头的这块牌匾上印着的“聚仙居”这三个大字,和一旁的“文人阁”这块牌子,顾自低头念出了声来,看着周遭哄哄闹闹的人群,挤破了头往里头看,不禁笑出了声,“选在这里,倒是有趣,”

    许是因为长宁是女子,又或是这一声带着“讽刺”意味的嘲笑声,引起了个别外围的人的注意。

    “小姐可也是冲着南宫先生的名头来的?”接着只听着有人上前了几步,同着长宁玩笑道,虽然人是被香兰拦了下来,但声音还是不大不小的传入了大家的耳朵中,“小姐长得这么漂亮,想必是冲着先生的貌来的吧,”

    此言一出,引得更多人的往这里看来,纷纷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长宁今日出门只着了简单便装,亦没有平日里的那般多加装饰,珠翠玉石,锦衣华服,颜色也是素素的罗裙,除了一张姣好的面容,在人群中算不得稀奇,粗粗一看,不过是被当做个寻常人家的闺阁小姐,前来凑个热闹罢了,自然要被调侃上一番。

    香兰却是一万个不乐意了,出言训斥了几句,“大胆,你可知我家...”脱口而出便是“公主”二字,好在改口的快,“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岂是你随意可以玩笑的,小心把你们都抓了去,按罪论处,”看着香兰一副牙尖嘴利的模样,大家也都诚惶诚恐的退却了几步,不敢出言,渝都是都城,天子脚下,自然多是贵客,指不准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是大有来头,自然是有所心悸的。

    这真的是里头热闹,外头也是非凡。

    “无妨,”长宁拉了拉香兰的胳膊,笑容淡淡的挂在脸上,声音也是柔和,却让人感觉异常的清冷,“家中奴婢小题大做,是我管教不严,吓着你们了,”

    香兰见状,也是不情不愿的行了个礼,赔了个不是,“是香兰无礼了,还望各位不要见怪,”嘟着嘴,满脸的委屈,然后退到了一旁,不再做言语,明明就是他们冒犯了公主,公主怎么还如此好脾性。

    “无妨,无妨,”那几个人也是讪讪的,连连摆手说着,全然没有刚才的那副轻佻的登徒子模样。

    长宁点了点头,开口问道,“方才你们口中说的南宫先生,是何人?”

    听他们的语气,这位南宫先生不仅长相貌美,而且还才华横溢,并且还十分的得人心,受追捧。

    “就是盘下这聚仙居的新主人,此次文人阁的举办者,”其中一个开口说道。

    “他长得可好看?”长宁一脸天真女儿家的姿态,不免给人多了几分亲近感。

    这也不怪长宁,长宁素来就是样貌至上之人,过了这许多年,看来这脾性倒也是一点未改。

    剩下的人一瞧,也都不在拘谨,插嘴说道,“那是自然,南宫先生貌比潘安,才华横溢,是难得一见的佳人才子,”提起这位南宫先生的时候,他们的眼中像是放着光芒,是羡慕,亦是自豪,羡慕他的才情,亦羡慕自己能在有生之年识得此人。

    “你们可见过他?”长宁倒是好奇,有谁还能有这么大的魅力,惹得这些男女老少的吹捧。

    长宁这二十余年,见过许多英勇潇洒之人,她也一直以为这一生,或是来世,都在没有人能与他比肩,她的少年,是渝都城最耀眼的男子。

    那人的眼睛里透着失望,带着一丝忧伤和遗憾,“不曾见过,先生向来神秘,来渝都一月有余,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我等也只是有幸听闻,特地前来一睹先生的风情,”不只是他,还有许多人,想来都是在为自己没能见到先生的真容而神伤吧。

    这倒是让长宁又好奇了起来,“原来如此,”区区一个先生竟也有如此大的能耐,怎的,她长宁从未听闻,渝都何时多了南宫先生这号人物?

    长宁不自觉的多听了几句,大多都是怎么吹嘘这位先生的神秘奇妙之处的,没什么新意。

    接着人群中有个人出声说道,“若说风采,哪有人能比得上昔年的凌少将军,少年英雄,英姿飒爽,风流倜傥,惹得渝都多少女子倾怀,男儿向往,就连当今陛下亦是对他赞赏有加,将自己唯一的女儿都许配给了他,可谓是荣宠有加,当真是渝都第一男儿,”

    长宁一怔。

    凌少将军,凌少将军...

    凌云,我再一次听人提起你,竟还是在市井之中,醉红楼门前,只不过,醉红楼改头换面成了聚仙居,而你却是死了。

    “可惜,凌氏一族,以下犯上,满门抄斩,再如何,也不过是冤魂野鬼,做不得数了,只是可怜了未出阁的公主,当真是心疼至极,”

    然后便有人连连感叹,小声的议论开去,多是感慨凌氏一族的忘恩负义,死有余辜,亦有人感慨帝王家的寡情薄幸。

    往事如烟,却痛彻心扉。

    长宁捏紧了自己藏在衣袖中的双手,指甲嵌入皮肉之中,深深的掐出了血,红了眼圈,露出的确是深深不减的恨意,透着入骨的相思。

    “小姐?”香兰明显察觉到了自家公主的不适,心底疑惑,上前扶住了她。

    香兰对此事的个中缘由是不知情的,她同他们一样,也只是听闻,知晓公主昔年所许非人罢了,毕竟时间久了,大家也都淡忘了,这样的传闻无人也轻易当着面提起,而公主亦是如此,从来不曾提起过这段往事,有说有笑,应是忘得干干净净了吧。

    如今公主依然还是渝都最尊贵的长宁公主,日子依旧过得不减往日荣耀。

    “我们走吧,”长宁握着香兰的胳膊的那只手不自觉的用力,手心里汗夹杂着丝丝血迹,看着香兰一脸疑惑的表情,淡淡的说着,“今日人这样多,想必那位南宫先生也是繁琐的很,我们还是不要叨扰了,”然后转身离开了,“回府吧,”神色恢复了往常。

    “是,小姐。”香兰亦跟着上前了去。

    “公主回来了,”香兰朝着里头喊了一声,长宁知道,是喊给元容听的,生怕她不知道,自己将公主给她好好的带回来了,一点闪失都没有。

    果然,元容闻声就立马往外头跑了出来,香兰看了一眼元容,小小的拂了拂身子,“见过元容姐姐,”很是夸张逗趣。

    公主府很大,丫头奴仆一大堆,还有不少的侍卫府兵,整整齐齐的,但近身服侍的左右不过是那么些人,其中当属的便是香兰口中的元容姐姐了,元容是公主府的老人,大家都知道,元容一直跟着公主,是跟着公主一同从宫中出来立府的,是不一样的亲厚情意,故而大家都唤她一声“元容姐姐”或者是“元容姑娘”,平日里也异常的尊重她一些,毕竟长宁时时的不管公主府里的琐事,大多都是要经元容的手处理的。

    “公主你可算回来了,是去了哪里,这么晚才来回来,奴婢看外头的天,怕是要下雨,正寻思着要不要多派些人出府找你们去呢,”元容同长宁也差不了多大的年纪,可谓是正当妙龄,却像个老妈子一样,一见到就喋喋不休的问个不停。

    见着香兰一脸的心虚模样,不敢言语得意样子,长宁的语气淡淡的,“路上有些事,耽搁了,”似是要让元容可以放心。

    “元容姐姐不必担心,公主同我这不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吗?”香兰一脸俏皮。

    元容仔细的瞧着眼前的长宁的神情脸色,确认并无什么不妥之后,才低着头,搭着双手,似是喃喃自语,“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她是真的怕,公主出了什么事情。

    想起那一年,公主那副快要疯了的模样,真的是后怕。

    “公主可是要现在就用晚膳,”元容刚开口,打算吩咐底下的人去准备膳食的时候,就看见长宁摆了摆手,“不必了,我有些累了,先回屋休息了,”挣开了香兰的搀扶,然后顾自一个人往寝殿内走去。

    “公主,”元容欲言又止,看着长宁略显萧条的背影,终究还是没能惹下心,喊住她。

    见长宁走远了,元容才转身问道香兰,“香兰,今日你同着公主去了何处?”

    香兰吞吞吐吐的,说不利落,“就去了城外的小湖边,看了看景,然后我们就回来了,”最后还是一股脑的都说了出来,“哦,对了,在回程的途中,路过一个叫聚仙居的地方,有人在那办了个文人阁,公主好奇,下马车瞧了一会,”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了便说了吧,元容姐姐同公主那么要好,公主自然是不会怪罪自己的。

    “聚仙居?”元容挑了挑眉。

    如是能够邀得长宁出席这次茶会,那聚仙居的名头,想必会在渝都再翻上一番。()长恨缘歌更新速度最快。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长恨缘歌》,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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