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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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夏，妈妈今年三十一岁，妈妈的眼睛下面有黑色的眼圈，眼睛里时常含一些血丝，显得有些疲惫。妈妈不笑的时候，眼睛下已经有几道皱纹了，而笑起来的时候，那里的皱纹会多很多，多到妈妈如果自己盯着镜子笑，会因为眼睛旁边密布的纹路，而觉得镜子里的脸又恐怖又陌生。

    妈妈的脸比起二十五岁左右，要更瘦削一些，身体也比那时更瘦一点。但体态反而感觉没有以前轻盈。

    妈妈老了吗？不，妈妈一点也不。这个答案可能是执拗吗？妈妈觉得并不是，至少现在还更偏向于事实。也许需要再过二十年，妈妈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才会改变，又或者，二十年后，妈妈的答案才是有违事实的执拗。

    妈妈现在，即使有一点点皱纹，也依然是个年轻优雅的女人。

    大概一年前，妈妈决定把头发留长，然后让她们变成黑色的大波浪。这种想法的实现是不经意的，而且很有可能，如果刻意去经营就会很容易夭折。总之差不多半年前开始，妈妈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到可以用烫发的工具做成以前设想的样子了。整头的长发全都变成波浪发的时候，妈妈会给人一种洋气的浪漫感觉。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妈妈的皮肤颜色比较白。曾经有过的非常白的时候，那时候和一整个班的德国人拍照，妈妈这个黄种人的肤色依然是全班最白净的。再回溯一些，回到妈妈记忆里的小时候，印象里自己的皮肤反而不是这样。事实到底是这样的，妈妈也不知道。因为孩童时候，几乎每个人对自己的要求都特别苛刻。到底是妈妈篡改了自己的记忆，透过严厉少女的眼睛，丑化了自己，还是真的皮肤自己越来越白净，妈妈也说不清。但曾经的印象里，膝盖和手肘是黑漆漆的，脸上也有很多雀斑和黄斑。可能这些杂质都慢慢的被妈妈看惯，忽视，最后真的看不见了，最后变成了视而不见的只存在在记忆里的缺点，随风丢去。无论怎样，现在的妈妈是一个白净的女人，如果贴的很近，是会看到皮肤经过激素的侵蚀留下的杂质，但又好像不去深究就可以忽略不计。

    妈妈小时候有两片薄薄的嘴唇，随着年龄的变化，她们一点点的变厚。妈妈不笑的时候，两个嘴角都会微微上翘，有一种无论何时都微笑着的感觉。妈妈很喜欢自己这种样子。

    鼻子不算高，但也不扁，鼻头是个小圆头。妈妈的脸不是鹅蛋脸，是稍微有点棱角的脸，甚至有些地方仔细看，不是对称的。但妈妈觉得这样的脸，让自己有了特色。

    身体上还算是匀称，假如可以再长高一些，无论手臂还是双腿都再长一点，应该会更好。但现在也很好。

    半年前妈妈突然瘦下来，一下子瘦的那种。那时候洗澡，抚摸自己的身体，发现只有垂下去的皮包在骨头上。那个时候，妈妈有点担心会变老。但之后多吃了些东西，很快就又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小夏，妈妈是一个漂亮的人，如果你认为这是因为妈妈站在青春的尾巴上，才这样说，那你就错了。妈妈在你那样的年纪，在更有活力的年纪，在稚幼青春的年纪，都几乎没有现在这样漂亮过，因为漂亮是两种概念的组合。她是你对你自己和别人对你自己的看法的组合。如果是一组函数，那么你对你自己的看法，甚至会有更大的参数来与它相乘，会更加影响结果。漂亮这件事，需要你内心首先对自己很肯定，当你对自己的漂亮相信到了一定程度，那你自己观点的参数甚至可以大到一定程度，大到别人对你的看法的参数也会受到影响，大到别人对你的看法无法影响你漂亮函数的结果。

    每一年，随着妈妈年龄的增长，那自我肯定的参数都会跟着变大，到了现在，对比过去的每一刻，妈妈都更相信自己的漂亮，妈妈透过自己的皱纹和白发仍然肯定着自己，把瑕疵都当成特色。在这样的过程里，妈妈知道自己会一直变美，可能是有些不同的美，但是会一直美下去。

    年纪的增长还带给妈妈一种很不一样的感受，那就是外貌虽然是一件有趣的，值得照料的事，但它已经远不如以前那样值得被重视了。

    前几天，妈妈的同事说起自己去校园探望老师，看到高挑漂亮的大学女生，就会心里悻悻难过，觉得岁月不饶人，自己蹉跎的几乎没有办法继续走在路上，想要躲起来才行。

    这样的感觉，对现在的妈妈而言，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妈妈以前也体会过，那种仿佛一个人走在热带森林一样的警惕，对于身边每个女人的观察和对自己每一寸外表的敏感，这样的感觉，妈妈也有过。那时的妈妈一定是非常美丽的，比现在要美丽的多，但妈妈自己还不那么相信。妈妈想要得到其他人的肯定多过自己的。带着这样美丽的外表却如此辛苦的在煎熬，那种感觉，妈妈知道是什么滋味。

    但妈妈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那种对自我和其他美丽的人的观察和比较，现在变了，变成一种忽略和欣赏。妈妈现在不太在意这类事。刚才下班的时候，妈妈在洗手间里遇到两个女孩儿。一个穿着很短的白色短袖上衣，头发染成棕黄色，配了一条淡蓝色的紧身牛仔裤，裤子被撑得满满当当。另外一个穿着绿色的紧身短袖上衣，黑色的蓬蓬裙，上围丰满，但有一张娃娃脸。两个女生都在妈妈面前一闪而过。妈妈大概恍惚了十几秒才意识到，这两个女生都是漂亮又年轻的。这种感觉并不让妈妈警惕，反而给妈妈心中带来一种欣欣向荣的美好的感觉。是的，以前那个与全世界为敌的非常漂亮的女孩儿，变成了从容优雅的爱着所有美丽女孩儿的女人。妈妈觉得这样更好。

    小夏，将来你会穿过这自我批判和自我警惕的黑洞，你会和每一个女孩子，和以前的妈妈一样，那么在意别人而忽略自己的美丽。但最后，你都会变得从容不迫，变得优雅淡然。你会发现，每个人都是美丽的，只要她相信自己，只要她关注的是自己，而不是去比较，那么她在无论什么年纪，都是美丽又耀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