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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柿子湾 > 第十七回 又喜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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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也就是羊年农历十月初八,叶子生下了一个又白又胖的小子。这可把梁家婆婆乐坏了,再也不说什么酸儿辣女的了,给孩子取了个奶名叫狗娃,说是这样好养活。孩子出生头天,婆婆把本巷子的男人们请来,给娃儿“别草”。

    这别草,是柿子湾一带一个古老的风俗。传说,古时候女人们都是在草垫子上生娃的。娃儿生下后,先看看是否健康,要是有问题,就用其所落之草裹了孩子扔掉;要是娃儿眊上好好的,就办个告别其所落之草的仪式,也顺带庆贺一番这添丁加口、人丁兴旺的喜悦。这个习俗代代相传,传到如今就演变成了这样一个仪式:先在稍门口放一放鞭炮,再在院子里铺上几张席子,摆上些简单点的冷盘和小炒之类的菜肴,烫上几壶烧酒,让男人们席地而坐,吃上几盅喜酒儿,乐呵乐呵。

    过“三日”那天,婆婆又请了本巷子的女人们,带着孩子,来吃“米旗子”。这“旗子”是柿子湾一带对面条的称谓。所谓米旗子,就是先在大铁锅里煮上大半锅稀稀的小米汤。小米嘛,谷子或黍子的都行。当然,煮小米汤的时候,也可以放一点绿豆、红豆、黄豆或者花生仁儿什么的。小米汤烧好以后,就是和面、擀面、切面了。面条得切的稍微短一点儿。面条下到稀稀的小米汤里煮煮熟,这米旗子也就做好了。庄户人之所以称这样的面条叫“米旗子”,大概是取其谐音,讨个“美气”之祥瑞吧。

    至于过“满月”嘛,就是小夫妻俩抱上娃儿回上一趟娘家。胖乎乎的娃娃,额头上点个“红巧点儿”,穿上妈妈亲手做的漂亮的小衣服,脖子上戴上长命锁、银项圈儿,手腕、脚腕上都戴上系着小铃铛的银环儿,叮叮噹噹的,煞是可爱。梁家婆婆自然把压在箱底多年的银货拿了出来,喜喜欢欢地给了叶子,让娃儿戴上了。

    可是,这时候村子里仍在批四旧、斗牛鬼蛇神。虽然说别草、过三日、过满月都是一代一代传下的喜庆、吉利的风土人情,即使不大操大办,也是不合时宜的;所以,待办过之后,村里开会的时候,还是点名批评了一顿,梁家婆婆不得不站在大伙面前做检讨,说自己是旧思想在作怪、老脑筋跟不上形势,说大家都甭学她。当然,这是题外话了。

    眼下有儿子了,可贵娃那好吃懒做的毛病并无太大改变。这贵娃,长得膀大腰圆的,可就是身子懒,在家里光耍嘴皮子不做事。平日里,除了在队里上上工,这家务活儿,他是一概不管不问的。可如今有了儿子了,叶子忙不过来的时候,贵娃也不得不喂喂猪、洗洗尿片什么的。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贵娃还时不时地找借口躲避家务。

    一日,上午才下过一场雨的,叶子对贵娃说:“后晌队里没活,你把炕单儿洗洗,额一个老婆价手里没劲。”“嗯,过一会儿额洗,你甭管了。”贵娃随口答应道。可半后晌了,贵娃就是迟迟不动手。叶子刚去了一趟茅房,这贵娃就赶紧抱着娃儿跑出去串门子去了。

    “妈,你看你家贵娃,告他说把炕单儿洗洗,人家又跑了。”“嘿嘿,那贼就爱抱着娃闲逛。”“你要说说他,看额忙得过来嘛,这个活儿那个活儿的。”“嘿嘿,他回来额说他。”“人家都是老婆价抱着娃儿东家跑、西家串的,咱这倒好,颠倒过来了。”“他那贼,你还不晓得。甭生气,他回来额骂他。”

    “地里活额一晌不缺,家务活儿额都做了,连茅子额都担了。就让人家洗个炕单儿都不洗,一转眼就溜了。”“额晓得,你把啥苦都吃了。你说,额碰上这样的儿,额可有啥法呢。你甭生气,他回来额一准好好骂他一顿。”

    快到吃晚饭的时候了,人家贵娃抱着娃儿嬉皮笑脸地回来了。贵娃刚一进门,梁家婆婆就骂道:“你这贼坯,还知道回来?”“你说的那,敢吃饭呀嘛,额不回来?”“你先不能吃,先把这两个炕单儿洗了再说。”“哎呀,那炕单儿才能洗多大一会儿?额吃了就洗,不吃那饭不冷了?嘿嘿。”

    “光知道吃,啥心都不操。”叶子忍不住说道。“哎呀,就这三个半人,有啥好操心的。”“那甭吃了。没人操心费力地给你做饭。”“嘿嘿,你说毬的那。人是铁、饭是钢嘛,不吃,不吃那不饿死毬了。”

    “光知道耍嘴儿。早晓得这样,额才不当这家呢。”“嘿嘿,说毬的,额老婆能干嘛。”“额迟早让你气死了。”“嘿嘿,咋能气死呢?额又不跟你吵、不跟你闹的。”“还有脸跟额吵闹!”“哈哈,甭争嘴了,饭都凉了。”“光知道吃!”“白儿的,不吃不饿死了。嘿嘿,你甭管了嘛,额吃了就洗,不就是个炕单子嘛,啥大事啊。”

    谁知刚吃过晚饭,就有人来喊贵娃去打扑克。这回,梁家婆婆实在看不过眼了,说啥也不让贵娃走,非要贵娃洗炕单儿不可。没法子,贵娃只得乖乖地把炕单儿给洗了。可一个大男人嘛,毕竟当着外人面,丢了面子。于是,直到上了炕,贵娃还拉着个脸儿,不理叶子。而叶子呢?只顾照护娃儿,也没理会贵娃。就这样,两人别别扭扭地过了一夜。

    这时候,柿子湾一带的农村还没有通电,几个月才能看一场靠磨电机发电放的露天电影。不过,村子里冬天的文娱活动还算丰富,庄户人喜欢闹社火、唱戏。这年刚过了元旦,云岭的业余剧团就张罗排戏了,团长是大队革委会副主任老马,副团长就是叶子他们队的副队长老刘。

    这天,刘队长来到叶子家,一进稍门,见贵娃和他妈在院子里收拾什么,就打招呼说:“拾掇拾掇?”“哦,队长来了?”梁家妈搭讪道。“贵娃,要排戏了,你媳妇得参加。”“啥?”“外面冷的,进屋里去。”梁家妈插话。“啊,不冷。”队长客气道。

    “嘿嘿,她哪能唱了人家那戏呢?”贵娃一边揭门帘让队长进屋一边有些不太愿意地说。“哈哈,当额不知道?叶子在娘家可是唱小旦的。”“哎呀,啥都瞒不过你。来来来,先吃一个烟。”“毬的,额这一天呀都做啥着呢,这额还不清楚呀。”“哎,可娃儿还没过百日呢,那咋弄?”

    “毬的,抓革命、促生产嘛,咋弄?!人家那谁媳妇不是刚过满月就下地干活啦?还娃谁带呢?就你带,叶子凑空回来喂喂奶就行了。”“这……”“告你说,就给你打个招呼,不需要你同意。”“嘿嘿。”贵娃假笑了两声。

    叶子闻声过来笑着说:“你坐那儿,队长。能行是能行,可你看这一大堆活。”“哎呀,谁家没家务呢?你俩甭给额一唱一和的,贵娃多干点,不是还有你婆吗?”“还听得了?队长要你做家务呢。”叶子对贵娃道。“嘿嘿。”贵娃傻笑了笑,可没有接叶子的话茬。

    就这样,叶子参加了云岭的业余剧团。人常说,南方人喜欢喜剧,北方人喜欢悲剧。这云岭这年排练的就是蒲剧《白毛女》,要叶子去演那苦大仇深的白毛女。才到了云岭,叶子很珍惜这个机会,想让更多的人了解真实的她。她排戏很认真,对人也诚恳,和大家伙还处得不错,更没有因为排戏而和丈夫、婆婆脸红。

    春节前,叶子和婆婆一起捏了不少“花馍儿”。花馍儿是这一带有名的食面塑。每逢像春节、元宵节或者哪家婚丧嫁娶,那便是大姑娘、小媳妇大显身手的好时机。女人们谈笑之间,那白嘟嘟的面团儿就在那纤巧的手中,捏成了各色各样琳琅满目、栩栩如生的花馍儿。

    叶子可是把捏花馍儿的好手儿。捏了象征吉祥的鱼儿、安虫儿,还捏了期盼丰收的麦囤儿,有枣花儿、十二生肖,还有反映民间故事的老鼠偷油等各色造型,使得梁家这年的春节、元宵节过得胜过往年,有滋有味的。梁家婆婆很开心,逢人便夸儿媳那手儿是如何如何的巧。

    正月里,云岭戏台前的广场上挤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本村的,也有来走亲戚的;有卖吃头的,也有卖杂耍的,可热闹了。台下黑压压的,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叶子圆润的唱腔和精湛的演技,博得阵阵喝彩,她演绎的白毛女形象打动了台下的男男女女。

    对此,梁家婆婆可心盛了,在村里见了谁都笑呵呵的,老想听人家夸她儿媳妇几句。而贵娃呢?更觉得脸上有光,走到哪儿说到哪儿,谈笑间洋溢着几分男人的自豪感。

    可是,才出正月的一天晚上,叶子收拾完锅碗瓢勺,抱着孩子来到婆婆屋里,见婆婆和丈夫正在那里面带难色地嘀咕着什么。凑近一听,这心不禁凉了半截,不知说什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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