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段 无罪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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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6点10分，文人从楼角的背风处转出来。报摊的老大爷才刚把当天的报纸摊平摆正，文人已经丢下零钱拿走了其中的一份。

    头版头条，赫然是《精神病患刺伤司机，公交侧翻酿成惨剧》，一行行翻看下去，期间的每一组字句、每一副照片，都仿佛针芒一般刺疼了文人的双眼，不知觉的，报纸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片。

    文人躲在角落里，用力抿紧嘴唇，试图让自己显得不那么脆弱，只是徒劳。于他来说，27条鲜活的生命就因他的无知与粗心而彻底沉眠在了那场车祸中。此刻文人除了后悔以外，心底满是怨恨与茫然，而同时清晰的头脑又让他不停地纠结在害死人的自责之中。他幻想过神秘力量的强大与恐怖，幻想过自己将要面对的各种困难，唯独没有想到旅法师世界的规则会是如此的不友善。

    虽然文人极不愿意去回想那个噩梦一般的上午，但又不得不把其中的某些片段反复斟酌，因为这些不但关系着他的身家性命，更是他必须为那些无辜者做些什么的依据——向凶手报仇或者拿自己的命去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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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年的中秋节和国庆节赶在了一块，就在人们对于即将到来的假期充满期待又煎熬着的时候，就在放假前的最后一天，文人特意起了个大早，不但给自己做了一份尚算丰盛的早餐，还把房间里里外外彻底的打扫了一遍。再将一切需要的东西收拾妥当，又在心里预演了一遍今天的计划，然后掐准时间来到了公交站点。

    7点一刻，目标7路公交车进站了，一如往日般准时，同时车窗内可以看见长发男还是坐在固定的位置上，这让文人很是开心了一下，毕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

    少年跟着稀落的乘客来到车上，落座，等待着抵达公园车站后，晨练完毕的老人们上车。这是整个计划中的第一处细节，因为要完成自己的预计，最佳位置是站在长发男的侧后方，所以，在车上开始变得拥挤后，让座就成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设计。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文人的计划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在给几位跳晨操的大娘其中之一让座后，他被顺利的挤到了预定位置。

    文人默默估算着时间，当距离富州高新工业园区站还有5分钟车程时，少年假装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然后又用极轻微的声音念出了“命运”二字。沉积之书残页迅速凝聚，飘然落下，正好覆在长发男子的腿上。那家伙果然未见过多惊奇，仅稍微愣了一下，便迅速将纸张折叠起来，同时抬起头四处打量。

    迎着对方的目光，文人如同陌生人一样，与其对视，再善意的微笑，然后自然地挪开视线。而内心里，少年几乎要为自己喝彩了，一切如他所料，长发男并未看透他的伪装。其实，文人的担心有些多余，现在就算把他最亲近的外公外婆叫来，也不大可能第一眼就认出他的，毕竟在颧骨附近硬塞了两块硬质塑料，任谁都会容貌大变的，更何况他还带了副美瞳。说起美瞳，还要感谢那个曾经与他共进晚餐便没有了下文的女孩。

    公交车继续前行，文人已经拿到了想要的情报，整个人顿时放松起来，他就站在那，看长发男简单浏览了沉积之书残页后，从疑惑到坐立不安，再甚至隐隐开始变得焦躁与愤怒起来。下一站下车的人会很多，文人相信，在人群中，对方更加不可能再锁定自己——“这场游戏稳赢了。”

    就在文人笃定自己已然胜利在望时，长发男突然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跟着便开始抖动肩膀，文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出对方正在冷笑，没有任何声音的冷笑。那背影让文人身上泛起一阵阵寒意，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没来由的，文人瞬间意识到——“这家伙是个疯子。”

    似乎是为了佐证文人的预感，长发男站了起来，快速扫视了一圈他周围的人，一脸的狂热表情，然后倒退着，一边撕烂手中的沉积之书残页，一边从拥塞的车厢中硬挤了过去，惹得周围人怒骂连连。

    透过人群的缝隙，文人看到长发男很快就到了驾驶位附近，接着似乎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抵在了司机的脖子上，然后低头在司机耳边说了几句话——公交车陡然加速。

    猝不及防的乘客们发出一声惊呼，抓着扶手的人还好，过道里以及准备下车的乘客好几个都被晃得东倒西歪的，好在人比较多，想真正摔倒也不是那么容易。接连的骂声响起，可司机却充耳不闻，猛踩油门，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档位提到了最高，于是，有些老旧的7路车便发了狂一样在平直的马路上飞驰而起。

    “小朋友，你骗到我了，不过，代价有点大。”

    “你干嘛呢？”有人厉喝着。

    “小心，他手里有刀。”终于有人发现了司机的异常是因为被人胁迫了。

    “啊！！！”恐惧的人已经开始乱喊。

    “大家安静，都别吵！”说这话的是一位年龄在50左右的男子，寸头，一身干练的装扮，“小伙子，别冲动，你有什么困难，提出来，我们能帮的，肯定会伸把手的，你这么做会害死这一车人。冷静点，小伙子。”

    以中年男子为界，大多数人都在拼命地往后挤，只有个别好奇心或者正义感爆棚的人，逆着人流向前小心地挪动着位置，但不管是哪种人，动作都异常的小，似乎怕刺激到那个正一脸癫狂笑容，却没有任何笑声的“疯子”。

    公交车依旧在飞速奔驰，所有被挟持的人中，大抵除了文人以外，多少还都对事情的发展抱有一丝丝乐观，毕竟凶犯本身就在车上，真有个三长两短，他自己也未必可以幸免。但文人知道，作为一名旅法师，这样的场面或许跟绝境一点关系都没有，同时，他的脑子里竟然产生了另外一个不着边儿的想法——“不必再做实验了，旅法师99%的可能是不死之身。不然这家伙不应该第一时间就想到这样疯狂的办法来揪出自己。“只是，谨小慎微的他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出面制止对方。

    这一耽搁，事情却再也没有了转机。

    “看来你还是不明白问题的严重性，”长发男一脸平静的笑着，”有人会死的，因为你，所以，不怨我。“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刀刃已经划过了司机的咽喉，鲜血将他的半边衬衫瞬间染红。

    公交车失控了，司机去捂伤口，双手离开方向盘之前将车轮扭向右侧，在乘客惊恐的叫声中，车子冲过路肩飞了起来，然后撞断了两棵碗口粗的柳树，一头砸进路旁的引水渠中。

    短短的几秒钟，7路公交车内，仿佛上演了一整幕的世界末日众生相，从司机颈项中的鲜血喷出的一瞬间，就有人开始扑向那名行凶的长发男子，也有人紧缩了身子拼命往座位里挤，更多的人则在毫无意义的尖叫着、慌乱着。

    长发男也不挣扎，任人将他按倒下去，他只是伸长了脖子看向人群中，搜索着自己的目标，直到他与呆然站立着的文人对视以后，便放肆的笑了，他伸出舌头舔掉腮边那无辜司机的血滴，我嘴型告诉文人：“不怨我！”

    “无罪之人！你去死！”文人只感觉瞬间怒气爆棚，于是不管不顾地冲了上去，可惜，才跨出两步，公交车已经飞起，然后一切都像慢镜头一样，所有人都因为巨大的惯性而离开了原本的位置，随着车身起伏着，最终狠狠地飞向该去的地方。轰然巨响中，文人才感到疼痛袭来，便即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