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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水木清华 > 第十七章 玄墓蟠香梅泣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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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文提到紫鹃正唏嘘感佩不已,黛玉还未来得及叙述详尽,忽闻得小丫鬟来报,老爷请小姐前去偏厅。

    紫鹃一愣,这算什么道理,都夜深人静了,虽说父女情深,但这时叙话未免不合时宜。黛玉闻言眼皮微动,难道爹爹打算与自己守花朝不成,自母亲病危至今已五余年了,那些童年的记忆终究是没有淡去,只是爹爹的身体能经得起折腾吗?

    来不及多想,黛玉知道林海虽表面上是文弱书生,但向来说一不二,有自己的行事准则,非常人所能动摇,于是谢过欲陪自己前去的紫鹃,只裹了一件大红羽毡,换上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接过紫鹃递来的一盏球形琉璃怀灯,跟着小丫头去了。

    雪雁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来回踱步的紫鹃,道:“紫鹃姐姐,你先去歇着吧,今晚小姐可能不会回来了。往年每逢花朝前夕,老爷和太太必定在偏厅设置花神位,用素馔祭之,和小姐一起挑食家中山庄里献上来的野菜,品尝时鲜,甚至亦会喝些热酒汤茶,行酒令,撰文章祭奠杨贵妃。一则是迎花朝,二则是为小姐守岁之意,三则亦是阖家团聚、享天伦之乐。此夜诸事,必是老爷太太、小姐亲自动手,并不令下人服侍左右。”

    紫鹃道:“既是如此意趣情致,为何不令老太君知道,在府中亦可以举办一二。”雪雁冷笑道:“这任何使得,小姐在府里略庆贺个十岁生辰都怕惊扰到众人,若是年年这样折腾,只怕又不知生出什么冷箭霜刀来。何况,太太病重那年,小姐忧心太太身体,老爷亦无心他事,已断了那传统,谁知今日老爷又一时兴起了。”

    雪雁满以为林海只是一时兴起,心血来潮,黛玉心思微转间已明了以爹爹的老持稳重,必是有事相商,而府中人多眼杂,到不若借此时机掩人耳目,在众人眼里不过是传承旧制,不会多想,且偏厅地势开阔,属内可观外景,外不闻内音的绝佳风水布局。

    扬州*林府

    月浅灯深,寒鸦追云。

    黛玉进得门来,看得那氤氲腾升的烛光后掩不住的憔悴面容,强装的坚强和淡定,一瞬间分崩离析,顾不得林伯和几个小丫鬟在侧,提着裙角,径直扑到林海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林伯见状亦是一阵心酸,偷偷抹去眼角那滴不争气的泪珠,屏退了小丫鬟,自己也放下帘子掩门出去,只留了两个小厮在正厅的大门处守着,自带着数十个老实忠厚的林家旧仆亲自连夜布置林府。作为林家五代家仆,林伯明白这极有可能是林府的最后一个花朝节了,亦可能是自己能看到的大小姐的最后一个生日,也是唯一一个在扬州老宅的生日了。

    林如海见女儿哭得肝肠寸断,也不禁老泪纵横,但三十年载的宦海浮沉已让他深刻的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有些事有些话现在不说可能就晚了。林海平复了下心情,故作轻松的拍了拍黛玉消瘦的削肩,笑道:“可别再哭了,再哭就变丑了,到时若惹恼了花神,可就不能嫁的如意郎君了。”

    黛玉明知父亲是强颜欢笑,却不忍违了父亲的好意,只得强笑着说:“玉儿虽不及娘亲雍容端庄,也不至于——”黛玉突然醒悟过来,忙住了嘴,垂头不敢再看林海,纤手不安的揉着丝帕。真真是一株梨花带笑开,半支海棠含泪漾。

    林如海闻言虽是心下一恸,但终究是知天命之人,把持力原非常人所及,不着痕迹的话锋一转:“说到你娘亲,你在你外祖母家呆的可还舒心,你二舅父的儿子宝玉可欺负了你不曾?这五年,本是长身体的年岁,你到似乎又清减了不少,玉儿,你跟爹爹直说,可是贾府那些人对你不好。”说到最后口气又急上了几分,握着黛玉纤细臂膀的手的力度也大了几分。

    黛玉忙摇头:“没有,外祖母、二舅舅和宝哥哥对玉儿都是极好的,其他人,有外祖母在,亦不敢欺负玉儿分毫。爹爹还说玉儿,爹爹才是真瘦了,玉儿知道爹爹思念娘亲,为姑姑的事伤神,可是爹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玉儿怎么办,爹爹真的不要玉儿了?”黛玉说到这再也说不下去了,哽咽起来,低低地啜泣声在寂静、辽阔的庭院里格外的醒耳。

    林海搂住黛玉,右手轻轻的抚摸黛玉的背脊,只是叹气,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天,黛玉终于收住了泪,浅笑着道:“爹爹,你的发乱了,让玉儿来给你梳理齐整可好?”林如海顺从的被黛玉牵着坐在了梳妆镜前。

    林海审视着镜中自己轮廓分明的面庞,自己终究是老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玉面书生了。黛玉看着镜中两鬓已染上白霜,面骨削瘦的男子,鼻头一酸,又滴下泪来,慌忙用袖拂去,却不防手中的牛角梳又滑落在地,齿落梳断,俯身收拾间,吹弹可破的肌肤被划开一个凄美的伤口。

    林如海叹了口,转身扶黛玉坐在对面的塌椅上,取出一段洁白的苏纱给黛玉缠上,叹道:“你这样,让爹爹如何放心的下,你姑姑已因为牵扯进忠义亲王的事,被迫上吊自杀了,你表姐若不是早入佛门,岂能善保。昨日我接到朝廷旧友的密信,传闻圣上已派了御史来探寻那批东西,我这巡盐御史府也该不保了。”

    黛玉正想说什么,终被林海止住了:“你明日去苏州虎丘花神庙,祭祀花神恭祝仙诞后,就不要去看扑蝶会,顺道去趟玄墓蟠香寺赏梅吧。”黛玉低应了一声,并不多言。

    翌日清晨时值花朝佳节,所谓,二月十二花朝灿,仲秋月半月夕明。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姑苏、淮扬城内,花神庙庙庙香氲,玉环殿殿殿祈福,赏红踏青,自得其乐。

    巡盐御史府内更是百花萌动,彩笺招摇,红绳细细,狮花点彩,花神灯透,好一番热闹景象。正厅后院林家所有仆从垂手而立,静候他们远途归来的大小姐和往日病体沉疴、神情倦散的老爷。

    胥姨娘按照旧制,为黛玉梳了百花垂鬟分肖髻,簪上一枝芙蓉玉粉蕖簪,穿着月白绣花小袄,披上蜜合色坎肩,腰下系着杨妃色绣花锦裙,正如是,美到极处,别无他物,只是天成。

    黛玉在众人的簇拥下,挽着林海的手出来的那一瞬间就泪如雨下了,世界虽大,只有在这里,才会有人连夜为自己赶制花灯吧,只有在这里,才会有人视自己为珍宝,宠溺无端;难怪青莲曾道,此心安处是吾家。只有在这里,自己漂泊不安的心才平复下来。

    众人见他们离家数年的大小姐哭的如此梨花带雨,想起老爷的身体状况,一时间悲喜交加,俱落下泪来。胥姨娘等忙忙劝了,黛玉于是一一谢过众人,照例发了节赏,便匆匆登车乘船去了一江之隔的苏州。

    苏州*玄墓蟠香寺

    苏州,西南,玄墓坡。梅开,望之如新雪。

    蟠香寺正殿,一素面青衣尼姑忐忑不安的看着面前那个清逸出尘的女子,低声道:“对不起,木施主,我家姑子说不见外客。”

    黛玉微微笑了一下,不置一词,径直绕开青衣尼姑,从侧二门出,直奔梅林深处,步履从容却轻快,青衣小尼不过十二三岁的豆蔻年华,面薄心嫩,何尝见过这类不按常理出牌、不按常规从左门入右门出的主,一时失了主意,也不敢横加阻拦,待醒过神来,黛玉一行已不见了踪影。

    果见一片半重瓣紫蒂白玉蝶梅内,妙玉一袭玄色对襟道袍,一手托着玉碟,一手持银匙,正在收集花蕊心雪。妙玉见到黛玉一行,拢了玉碟递与身边的小丫鬟,青衣尼忙忙赶来,犹喘着粗气道:“师姐,她们非要进来,我——”

    妙玉一甩拂尘道:“木家大小姐岂是你能拦得住的,下去吧。”声音波澜不惊,听不出喜怒。青衣尼并小丫鬟忙捧了鬼脸青花瓮走了,紫雪二人亦尾随去了。

    妙玉淡淡的扫了一眼这个秉持日月精华宛若神仙天女的表妹,道:“既然来了就喝一盏茶可好。”虽是询问,却自顾自走向蟠香亭。黛玉敛了眉,跟着妙玉的步伐慢慢地走着。蟠香亭内龛焰犹青,炉香未烬,对放着一柄绿玉斗和一只形似钵而小的携着三个垂珠篆书的点犀杯,似两个深闺的少女,安详静谧,静候良人。

    黛玉很自然的坐了点犀杯前的石墩,妙玉持壶正要添水,黛玉止了道:“旧年蠲的雨水就好了,外祖母素来嫌六安茶太过于轻淡,偏爱老君眉这类敦厚的陈茶,我少不得也客随主便,已吃不惯轻浮的雪茶了。”妙玉却不理她,自顾自上扇滚了水,道:“京都是京都,这是苏州,难不成喝盏茶也要拿权势压人。”言辞间已有了几分不岔。

    黛玉苦笑道:“你这又是何苦,再这样任性妄为,必放诞诡僻,不合时宜,为权势不容。”妙玉冷哼一声道:“世人皆浊我独清,若是事事都以顺着别人意为要,跟猪狗家禽有什么区别。”

    黛玉知其素日孤僻惯了,不便深劝,只道:“岂不闻过洁世同嫌,凡事有个度,过犹不及,这事过了可就沽名钓誉了。难道你真要做那以狂狷之态为美,以癖病为佳的张石公。”妙玉冷哼一声:“若是能寄情于三水终其一生,也是人生乐事了,只恨太高人欲妒。

    黛玉闻言眼睛一跳,唬着忙捂了妙玉的嘴,四下看了看,再三确认无人后,凛然对着妙玉道:“姐姐,上面来人了。爹爹的官位不保不说,只怕也护不得姐姐周全,姐姐还是早作打算的好,玉儿知姐姐傲极,不愿屈膝于人,而姑姑、姑父亦是重情之人,此事原也怪不得忠义亲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是那些东西,虽说本是水润哥哥的,但天下之物从来都是皇上一人的,高兴了就赏赐与你,夺回去也从来无需理由,姐姐拿着始终是祸害,还望姐姐早做定夺。”

    妙玉见黛玉提起逝去的娘亲父亲早红了眼眶,自己又何尝不明白兹事体大,只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曾是水润的未婚妻,父系一族也深受老忠义亲王的大恩,若是让自己这样交出水润最后的护身符、堡垒,于情于理都说过不去,一时相对无言,只能相对而泣。正是执手相看泪眼,更无语凝噎。

    黛玉看着这个酷似林夕姑姑清丽出尘的面庞,一时感慨纷纷,为什么林家的女子永远如此命薄,自己和姐姐是不是也逃不掉这个宿命,幼年即被人要化出家,皆是自幼多病,伶仃孤苦,无兄弟姊妹扶持,好不容易身体好了些,至亲又撒手人寰。

    黛玉从怀中掏出一方叠着整齐的桃粉丝帕,打开来取出一枚红底黄字银边平安符,下坠一对指甲盖大的银葫芦,葫芦中垂着有绿豆大的小银铃,平安符的右下角缀了一个小小的篆字“玉”,递与妙玉道:“姐姐,这是玉儿亲手绣的,才刚在虎丘花神庙开了光乞了福的。”

    妙玉看了看这个秀娟小巧、做工精致的平安符,掩了置于袖中,原无须道谢,浅浅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欲知后事,且见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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