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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水木清华 > 第五十七章 分明曲里愁云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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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乾清宫

    水溶见黛玉浑若不觉的神色,置了气便要举着翡翠夜光杯往嘴边饮。肉丸子看到了,趁水溶犹疑、乌莎不察间,笑嘻嘻的抢过酒杯一饮而尽。

    肉丸子看着乌莎铁青的脸色,强忍住呛喉的辛辣感,嬉皮道:“我肉吃的腻歪了,正恶心着,所幸有全天下最美的美人酌着酒,果然甘美非常啊。溶叔叔,所谓最难消受美人恩,小侄这里给您赔不是了,要杀要剐随您便是。”说着下位拱手朝水溶鞠了个大躬,圆嘟嘟的身子一弯下去,便头重脚轻跌趴在地,引得众人皆是一阵笑,方才尴尬的气氛便也化解了。

    乌莎到有心跟一个小孩子置气,但奈何殿上笑作一团,实在不是一个发作的好时机,只得又围着水溶载歌载舞了好一会方退回到舞台中央,又跳了半支小曲才谢了幕。

    一曲《凤舞九天》歌毕,众人喝彩之声连绵,都存了心看黛玉笑话,毕竟此舞无人能及,而黛玉的琴技可谓无名。

    众人思索间,却见席上早没有了黛玉的身影,遥遥的香山坡的小月台铺开一方琴案。一桃紫一雪白的两个婢女服侍着一青衣缓带的女子净了手,只见那女子缓缓坐到琴案前,先用中指微弹商角,侧耳听了一下,再翘起纤纤玉指划过琴弦,闭目静听了片刻,复又弹奏起来。

    只听其声先是欢快、喜悦,含蓄而又深情,男女初见初恋的喜悦之情倾泻而出,时不时一个挑音,又尽显热恋中的小纠葛小情调,一缓一收恰是好处,原来是《凤求凰》的篇章,听其吟道——玉轸珠弦兮瑟瑟徽,吴娃徽调兮奏湘妃。

    慢慢的声调缓下来,说不尽的犹疑徘徊。又听吟道,踏杨花兮过谢桥,过谢桥兮穿弄堂;穿弄堂兮绕回廊,绕回廊兮近轩窗。

    少女深夜提袜蹑手蹑脚的好不容易到了情郎的窗外,看着轩窗里剑眉星目的男子,却不敢近前,不停地在月下徘徊游疑。

    停了半响,歌吟声断,曲调也一改初识绵延不断缓音抒情,先是一个挑音,又连着几拍,又是一声间歇,再连挑了三声,曲调尽是幽怨和悲凉,早有那善音律之人听出是《长门怨》的手法。再听其吟道,近轩窗兮星目朗,星目朗兮人难近;人难近兮妆容懒,妆容懒兮江岸隔。

    少女为什么会忧愁呢?原来是情郎不得见。再深的情话也抵不过身份的尴尬,他是天生王者,尊贵非常,而她只是一方婢子,怎敢高攀怎敢求得一句承诺。何况她还虚长他几岁。

    忽然琴声急促起来,如烟雾般散开来,琴声似悠扬似回旋,像极少女心事时而期盼时而愁苦,原来是《潇湘水云》的第一段《洞庭烟雨》,只听其吟道,山迢迢兮水长,路遥遥兮草蔓。水长兮音茫,草蔓兮愁远。

    日子一天天的滑过,少女的心一点点愁苦起来,是啊,山长水阔,路遥人难觅。他已不再是那个懵懂踟蹰的小皇子,他的心他的位置容不下儿女私情。

    那琴声愈加呜咽起来,似从遥远的深谷传来,愀然空灵,声声催空雨,那曲里分明哭愁云雨,似乎在埋怨郎啊郎,你还记得我?还记得御书房那个为你研墨持书的侍女?

    曲子已转至第八段《寒江月冷》一段,忽又听到那呜咽的女声低吟道,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那曲子忧郁哀婉,紫禁城内的秋菊丹桂尽像打了霜一般,洋洋洒洒落下一地残雪。少女的心愈加孤寂,一头青丝也等得斑白了起来,素日被王孙公子爱慕的绸缎似的滑腻皮肤也布上了皱子,美人终究是躲不过迟暮。

    众人正在唏嘘不已,却听得琴声一阵高扬,七十二滚拂指法两叠而出,气势雄伟,惊涛拍岸,竟是十大名曲之首的《流水》半阙。只听其决绝的吟道,晓筹不用鸡人报,五夜无烦侍女添。光阴荏苒须当惜,风雨阴晴任变迁。从今分两路,各自向前程。

    原来这个女子是如卓文君、崔莺莺一般的刚烈女子,竟然情缘已断,你我也就不必再有任何关系了。

    又是一阵轻缓交叠尾音方收了曲,曲罢良久,黛玉已回至殿堂请安,众人方回过神来。刚才那支琴曲,虽则“吟、揉、绰、注”技法稍显不足,但那古琴曲上所追求的“清、微、淡、远”之美却是展现的淋漓尽致。短短的一刻钟却像是看了半月一台的大戏,十分酣畅淋漓,回味无穷,实在是和才刚的《凤舞九天》难分上下。

    如果说乌莎是牡丹,花开富贵,艳冠群芳;黛玉却是芙蓉,风露清愁,香远益清;若说乌莎是那火狐狸,一身红衣魅惑九天;黛玉却是离恨天外的孤傲白凤,随身携带六界怡人清新。

    黛玉仰首悄悄打量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男子,水泧的神色很是哀伤凄婉,浑不似壮年天子该有的英气,像是勾起什么肝肠寸断的往事。一旁的太后见水泧这般神情也漏出隐隐的惧色和不悦,忙迭声叫唱戏。

    水泧毕竟不在是当年那个初经世事的皇子,在太后叫戏的当口一回过神来,随手命黛玉归座,仍各自归座看戏不提。

    水泧的这个生日注定过的不太平,台下幽幽拉开的戏台上,弦歌婉转,轻舞长剑的青衣小旦赫然是大名鼎鼎的琪官蒋玉菡。

    忠顺亲王迷恋男宠这事,京城内有点权势的官宦皇亲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况还有午夜追拿、棒打元妃之弟一事。一时间殿上议论纷纷,连太上和水泧都有几分坐不住了,倒是那忠顺王妃仍是端坐在高位上,静静的品茗看戏,全然大家风范。众人皆是替其惋惜不已。

    黛玉冷眼瞧去,忠顺王妃高贵典雅,就像那天边惹人迷醉的祥云,只是水汰生来便处在云端,又是那位高权重、权倾朝野的亲王,早已厌倦了高高在上,那匍匐在林间的一抹灵动反而更惹他眷恋。蒋玉菡,就是那林野里一只白兔,茕茕孑然,东走西顾,好不惹人怜惜,却又是那样的青春洋溢,朝气蓬勃,他的到来,点燃了水汰的征服欲和少年心。

    高高在上、手握重权的男人从来都是喜欢美人的,而美人从来不局限于女子,他爱上他原也不是什么破天荒的事。就连水溶,听宝哥哥的语气,跟那琪官好似也很是熟捻。

    水泧也有了不悦,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水家果然世代有情痴,自己数十年牵挂着御书房一个小小的宫女;水汯却迷上一个戏子一个男宠;水漪却是非宋清和不嫁。他不知道他最欣赏的表弟和最孱弱的嫡子又同时喜欢上了一株卑微到不能在卑微的绛珠草。

    水泧瞥了一眼太上的神色,呵斥道:“这什么日子,谁叫的这戏段,退下退下,不看了。传歌舞姬上来。”众人见当今龙颜不悦,明知是借故发作也不敢辩解,一连声唱诺,戏台又改换了歌舞场。

    经过蒋玉菡一场搅席,几位头头也再没了兴致,众人撑到掌上灯来也全意兴阑珊了。水泧便一一看了赏,吴王妃自不必说自是奇珍异贵的补品安神养胎的药物,诸后妃公主皆是金银珍宝,独黛玉同亲王皇孙一样赏的是文房四宝,独她得的砚又与众不同些,虽不如端砚名贵,却是水泧做皇子时最喜欢的金星雪浪砚。

    黛玉离席跪了安,又平抬双手毕恭毕敬的接过金星雪浪砚,又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水泧,以前一直想不出来这样一个相貌平平、七尺身材,除了神明英发,天生贵胄威仪并无半点出彩之处的男子怎么会惹得慧姨、元春争相爱上他。今日才发现他确实有过人之处,至少他确实是个体察入微、顾全大局的圣明天子,吏政虽严苛,但终究是一心为民,挽回了太上在位暮年的颓势。

    记得那时慧姨曾说女子所爱的男子不一定有多朗眉星目,多温文尔雅,只要他有一双看着你笑起来有如四月暖日的面庞就足够了,想来慧姨所求的也不过如此罢了,自己呢,自己所求的又是什么?自己所追求的爱恋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娘亲曾恨铁不成钢的说慧姨不该单恋一支花,甚至觉得慧姨喜欢上水泧是受世俗所趋,是平民百姓对高坐龙椅之人的景仰,这种爱,爱的太卑微太不切实际。可是娘亲,你和卓文君摒弃了更高更优异的人,下嫁给自己心心念念、千挑万选、倾心相许的人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无‘亿’,白首一人心从来不是贫贱和地位就可以保障可以高枕无忧的。其实佳人喜欢上浊世里的佳公子是多么自然多么美好的一件事,人走高处,马奔前程本就是天性所趋。黛玉一行想一行心落千泪,她不知道这是在为慧姨辩护还是压抑心中那股说不出的情绪。

    黛玉跟水溶同乘一车,水溶是个性冷的,不爱说话。黛玉又存了心事,一行想竟一行睡着了,身上还未痊愈,接连二日的宴请实在把她累坏了,连水溶命舆轿绕道从侧门直抬到二门,又抱自己下轿入房一概不知。

    好不容易清闲了三五日又到了仲秋佳节,不知那厢乌莎又闹出什么动静,且见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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