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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卜一般从粗木的柜台后面刚刚抬起头来，手里正把玩或者思索着一把银亮的小刀和一枚厚厚的玉币。看到有人进来，嘴里习惯性地喊着“客官，欢迎惠顾蔽店。”站起身来，细细地观看二人，或者也在等着对方说话，然后周旋着做生意。
二人笑而不语。
他突然慌张地扭开连结内柜和店堂的小门紧步走了出来，来到三十八号面前深深抱拳作揖，“主人，你可回来了！”
主人？什么主人？很突兀。
“谁是你的主人？”三十八号问。
卜一般说，不是你。不是我给我作什么揖，三十八号去看身边的魔王第七把刀。
也不是他，卜一般说。
这就奇了怪了，二人正要再次询问，双身天神跳出来说，是我。
是的，主人，你可回来了！奴仆卜一般给你请安，说着又深施一礼。
三十八号有些转不过弯来，你是他们的主人？
双身天神恭敬地回答，是的，一直都是。
卜一般正要表现他的亲切，却突然有些迷糊，蹬蹬蹬地后退了几步，手扶着木架才得以站稳。隔了半晌，振作了一下精神，似乎有些为难地重新走到三十八号身前，作揖的姿态似乎也少了很多诚意，而是害怕。说，“见过主人。”
不等三十八号答应和继续的转不过弯来，卜一般又对着七把刀施礼，“拜见主人。”
我们怎么又成了主人了？三十八号看着七把刀和双身天神问。
哈哈哈，双身天神说，我来解释。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这里是我们下焉楼国的产业，我负责这里，我也真是他们的主人，我们能够互相辨识。而刚才卜一般的情形应该是收到了讯号，这里也正是古蛇的秘密空间，是他说的送出的好处，让你们俩接手这里，所以你和七把刀也成了这里的主人。
主人，正是这样。卜一般赶紧表明了他的态度。
原来如此。
在契合契约铺中，卜二般先是准确认出了三十八号和七把刀的主人身份，前言不搭后语地似乎要说明些什么。双身天神出现的时候，卜二般更是认得他，也以主人相称。
这就没有什么问题了，更没问题的是双身天神说了一句“你们详谈。”又变小进入三十八号体内做他的清秋大梦去了。
简单说来，更鼓典当铺是典当记忆甚至生命的地方，可以是自己的，也当然可以是别人的，这里不问详情，只做生意。换取了契约币后就可以进入斜对门的契合契约铺购买武功或者是他人的记忆以及生命，壮大自己的力量或者用作其他的用途。
契约币是个好东西，比金子珠宝还要值钱，但知道有这么个存在的生灵很少，并不闻名。因为有所求，也就没有多少来闹事耍赖的。三千年前冥界的老台阶“败絮其中”金胜玉撒泼过一回，被两铺接连收割了七十二条生灵生命，可以说把金家的实力天上地下空间界的连根拔起，只逃脱了一位“金王”金缠蟒，从此再也没有露过面。
而其他的用途就是生命置换生命，记忆覆盖记忆。
人们喜欢长生，不知道那是一种疲累和倦怠。灵也喜欢长生，浑不觉那是茫然无措和昏天黑地。身体长生的时候，就要换个记忆或者换个灵来试探一番，不是自己了，自己的身体还在。如果如三十八号他们一样有分身分灵之法，是真的好玩。灵长生时就尝试不同的身体，可以触摸可以温暖，而不是轻飘飘的飘絮。
两个铺子提供了这种可能。
而且他们的武功和其他的法术都登峰造极，长生是不免的事情。
开始的时候主要是内销，等滚瓜烂熟没什么趣味的时候，就做起了买卖。身体和灵魂已经也玩的没有趣味，就开始拿记忆来实验。
记忆和遗忘两两相望，没有不败的记忆也极少有短暂的记忆。
痛苦和苦难也是记忆，不能仅仅是不会忘记，还要消化。类似于修炼，清空自己清空周围，使痛苦的阻碍不再产生，互相接近站在一起，这就是不分离。
给心腾出一块地方，不在忘记也不在记得之间而当下又还没有进来的地方。卵子是圆的，精虫去击碎了它，就有了人。这个意义是带来人生的击碎击破，付出爱获得爱，原谅他人才可以获得原谅，播了种就有收获，流泪的孤独之后是丰盈的喜乐。手不空，就无法去迎拿恩惠。时间镂刻心灵，就是空间。
切近的目前是自己不停的远方，是自己离开自己，自己成了远方。
用天地的心代替世人的心就叫淡泊。
或者不是遗忘而是淡然，那已经不重要，无关紧要和若无其事。时间二十四种密度，是在第十七密度上炼心。隔着有拳头那么大的窟窿，自己的心和别人的心依然裹着纱布一样的朦胧，但可以微茫的看到和真切的感觉到。
伤心地只是伤心地，是时间连接着遗忘。而大体的遗忘是病变或者衰老，在此之前就是密度的密法。突如其来的情况可能就是置换或者附身。
石家俊的爹石老柴很爱他的妻子方氏，一家人风风雨雨的过日子，自从黑痣和猫饿了出现，日子就像停顿了下来。今天隔着明天，不是今天的时间回不去了，而是心情和日子回不去了，一切都走了样。
方氏掩藏得好好的，方家的人惯于隐藏。
日子久了就漫不经心，丈夫孩子早晚是要透一点情况给他们的，就是有个防备的意思。看着是她支走了父子两个，而其实石老柴返回来在街角偷看她只当没看见。
但石老柴对此不理解，瞒了那么久瞒了那么深，原来不是一般的婆娘。
如果说说笑笑，揭开方氏的身份来历，有高手护家也是一件美事，说不定一家人都练就了一身高明的武功和玄法，从此离开本土到方家的帽子山居住也是正常。
但人和人不一样，很多的悲剧都是性格的悲剧，有些人有些事一辈子也迈不过去。
石老柴变得更加寡言，经常的嘟嘟囔囔，有时候就偷偷在破庙和荒野过夜，也不愿意回家面对妻子。
某一天在外面收拾庄稼，捆好了秫秸之后心结又开始发作，眉目是魔鬼破体而出的样子。
有两个黑袍人经过那块田地，看了他一眼，又顺着田埂走了。
可是从那之后，石老柴就被顶替了。
全然的是他，他也知道自己是自己，他是正在操办一件重要事情的某个使者，要把一件东西送到池子涯，他的名字叫方方。
石老柴丢了自己。
池子崖听这名字就知道，一处高山忽然折下腰来，千尺之下一个幽碧的深潭。绕过这个潭才能到悬崖下面，然后登上池子崖。
但在潭边，方氏拦住了方方。
方氏：你真要不回头了吗？
方方：三十年过去了，还要回什么头？你就当没遇见我一样。
方氏：你这说的什么话，小石头（石家俊的乳名）都那么大了，怎么能当没遇见，再说了不是三十年而刚刚二十年好吧，你是不是真的糊涂了？
方方：姐姐，你说的什么呀，还还以为你让我回帽子山呢。
方氏：姐姐？你是谁？真不会真的糊涂了吧，老柴到底你怎么啦？
方方：什么老柴新柴的，姐姐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方方啊。
方氏：你是方方？三十年前走失的方方？你怎么走进老柴体内的？
方方：我是方方，你是我姐姐方圆，我不是走失而是被劫走了，就一直在外面。
方氏：哈哈，老柴你真会装，你是知道我叫方圆的，你也知道我走失过一个弟弟叫方方，你装谁不行不行非要装他，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做的？
方方很冷静，说，姐姐我们怕是有些什么误会了，我们坐下来谈。
总不能席地而坐，前面不远有个小亭子。在走去亭子的时候，方方瞥见了潭水中的自己，他好像什么都明白了，没有表现出什么激烈的情绪。
方方说了自己的故事，方圆也说了别后这三十年自己的故事。
方方说，很清楚了，我是被什么生灵做了手脚，变成了你的老公石老柴，或者说装在了姐夫的身体里。
方氏不理解，问，那你的身体呢？你姐夫的人呢？
方方悠悠的说，没有什么感情色彩，“我没有身体，我是个灵魂，我被劫走出卖之后其实就已经死了。我说的被培养和习练能力都是魂体在执行，但那种感觉其实也不错，少了很多限制。或者说是我的运气还不错，还存在意识，知道自己还‘活着’。只是感情变得很淡，几乎没有什么牵挂，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好做，就在组织中不停地执行任务。
姐夫的人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有了身体反而是个累赘，刚才就已经感觉到了，我的意思是我是被动进入姐夫身体的。他估计还活着，就是灵魂还是他的灵魂，一定是飘在哪里或者收集在哪里了。我觉得这事你还是回帽子山一趟的好，毕竟方家人多势众，查找起来也方便，那些玄法应该有很大的用处。”
方圆担心弟弟，“那你呢，回不回家一趟？让家里老人知道你还活着，看看你。”
我是不会回去的了，你就当我真的死了就是。
方圆落下泪来，他望着弟弟一步一步往池子崖升上去，就回了家。日头像熬夜吸烟的一夜黄病，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生活乱了套，没有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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