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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田间或阡陌的街道，人们是自己，假如是自己。有一天会怀疑，时空的咒语互相交叉，人老人远，刻意的孤独或者不得已的孤独围绕上来，有贫瘠而丁丁的感觉。
本来都是携着财宝而来的，不用忧虑和患得患失，你的财宝在哪里，你的心也在那里。
可很多的人最后丢了财宝、丢了心，眼睛看着丰富的别人外在世界，被生活远离。永远追不上去，因为那是魔鬼的脚步。
总会有这样凝思的时候，春天树的枝头翠了，鸟儿欢呼，就是这时，一个声音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
恢复你尊贵的身份，指点给你那不会失去的财宝，在一棵树旁摘下九枚果子，就是节制、温柔、信实、良善、恩慈、忍耐、和平、喜乐、仁爱，吃吧，这是你的，本来就是你的。或者你因忙碌已不记得，这棵树是你亲手栽下的，没等到结果子的时候你因一场动了情的风而迷了方向，所幸今天又回到这里来。
“我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安息。”
果实甘美。从来没尝过这么好吃的果子，不是南方的水果或北方的水果，甚至不在西方东方，甘心而踏实，心安理得是自家土地所产，又全身腾空滋味里面都是久违的歌声，孩子的眼睛，初出的鸽子，一座燃烧的湖。
层层，自己竟然穿着这么多重的衣服，还有铠甲，古时的今代的软的和硬的。脸何时这么硬了，原先是见阴见晴的土路，后来是沥青的路又是水泥的路和钢铁的路，路通到垃圾山下被巨大的铲筐倒出，脸在垃圾上跳跃滚到冒着黄水的深沟，梆梆的做声。
成山的垃圾是自由而胜利的人类，在膜拜一个金色的世界。而且哄抢而且抢夺抢劫，明目张胆或者春风暗度。
“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
自由是因为限制，限制可以创造更大的自由。秩序的律条和修功的律条是个绑缚，其作用只是深陷罪中的一种说明。秩序的律条是因为要求太多，修功的律条是个无底的篮子，越缩越小直不起腰来，或者越膨越大自我焚灭。
如今的路是畅快的，只要殿中有他就不用惧怕别的，只要叩门他就开门，只要向他求告他说什么都会给你。
求物，这是开始。应该是他给的，但也是社会民族给的，这是国家的福祉之一，有此物而且你需要。求怜悯求爱，这是中间。对有些人来说人世悲苦，对有些人来说是转瞬即逝不能长久，对有些人来说空虚处处无处安放，对有些人来说疾病缠身，对有些人来说是修功而效果甚微。这里什么都有，也有另一种解释，就是康庄实在，治疗进功，永恒和安乐。
而最后必然是求义，这是救赎或自我超度的核心。
方方不知道义是什么，他觉得是个硬硬的外壳，里面是世界和宇宙的内容，就是被感知和记忆的一切。而外面是抵挡和消除一切不合理的硬性存在，随时扣动扳机的人，随时吞空一切的红狼，随时望向里面的眼睛，彻底抹去自己的空无所有。
不是你的道路而是我的道路，你可以随时快乐和幸福，但我的枪支随时击发，否则天空无以支撑，时空就不会漫淹有依据，所有的记忆和感觉都不会存在，人活过但从来没来过。
我还是不太懂，方方说。
这时候的古拉斯给自己取名叫互城，互相的互城市城堡的城，很少见的名字。穿一身红衣，红得因为浓而有些暗。
当然是在陌路上相逢。
陌路就是春暖花开的路，我第一次在那里徘徊，你也第一次从那里经过。
互城说：“我迷路了。”
方方说：“我也不知道路。”停停又说：“我只有往前的路。”
互城：往前是什么路？
方方：不知道，大约就是我现在走的这条路，你所站立之处后面的路。
能不能带上我？
我无法带上你，你不是我的行李，我也可能不是你的目的地，但可以一起走。
“你说得没错，”一起走的时候，看着周围的三块石头垒起来的石桌、山下被染绿的村庄、更远处青色毛纸剪成的山峦，互城说：“有了目的方向之后才有路，路在一起人也在一起。可是你说话为什么要有那么多选定，就是用界定把自己独立出来？”
没有什么，方方的声音淡下去，我是害怕忘记。
为什么害怕忘记？
忘记了周围，我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你是谁很重要吗？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吗？
姑娘你不懂，这不是重要不重要的问题，而是区分出来。你是一朵鲜花，如果你不是你，你就是春天也是四季。你是一个女儿，若不说明，花匠和锡匠都会来抢。
那又怎么样，金子没有名字，野驴没有名字，还是金子和驴子。
方方发现这个互城不怎么讲理或者不怎么会说话，就耐着性子说，不一样，挣得和使用的金子才是金子，谁把野驴牵回家就是谁家的驴子。
互城说：“就是一定要流在地上的才叫水，空中飘下来的是雪是雨。而如果地面改了性子不容纳这个，水都往空中流去，你说有没有边沿，水有没有故乡？”
我不知道，方方老老实实地说，不知道就是遗忘，不是遗忘了问题而是遗忘了答案。
你的意思就是说水往空间里面流，一定会流到某个地方去，只是我们不知道那个地方是哪里，是不是？
是。
也一定会有一条路是不是？是。
它可能变成了一块金子或一个记忆球，永远悬在了高空。也可能落下来，金子砸在了野驴的头上，是不是这样？
姑娘你这是开玩笑，有这个可能，但这还是在开玩笑。
那就说些不开玩笑的，如果分别后，你如果不是一直非要记着我，过不了多久就会把我忘掉，是不是？
我只有走失前的记忆，后来的都很模糊，但可以记得住，如果我想。
你不用考虑记着我，如果我就在你的记忆里，这样呢？
记忆也还有忘的时候，或者我故意的面对你而记不起来呢？
那是另一个问题，遗忘是你的自由，而是记忆里有没有。
你不用在我的记忆里，记忆是一个更美妙的东西，我知道是我就可以了，因为我不可能醒来是另外一个人，这样可以回忆。
石头。互城气哼哼地说，我不和你走了，你自己走吧。
方方就真的自己往前走了，身上的青衫似乎要和毛边的青色的山峦融化在一起。
互城却又赶上来，求好似地说，我给你看样东西，从此咱俩东是东西是西，再不来讨你的没趣。
看在走了一段路的缘分上，方方停下来低头看着互城打开一个花包袱。
包袱打开得很慢，那时候方方的头上就挨了一击，就像一个凿栗。他的眼睛就花了，看着互城终于打开了包袱，里面什么也没有。但方方认为那里面包着另一个互城，她把自己包在包袱里。
这没有什么，连僻境中的卜一般卜二般都会给自己瞒过去，我的记忆并没有失去，我只是假装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为什么要记得呢？
我不是自己这个人。
我也不会变成什么人，连这个试图靠近自己的互城也不能，可是她是谁呢？
有些漫长的痛苦都是因为记忆，连疾病都是记忆造成的，但我是从另一边来的，那里在消化我的一切，我不过是他们记忆的不一部分，他们的记忆的一部分并不全是我，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呢？
方方醒来的时候就遇到了方圆。
在遇到方圆之前，他也被故意的遇到了石老柴。
他当即决定，他就是石老柴。不是方方占有了石老柴的身体，把石老柴的灵魄挤到了什么地方，而是石老柴就是方方，他完全承袭了方方的记忆，他是石老柴同时也是方方。
石老柴把自己放在一旁，他现在是方方。
别了爱妻，也是别了自己的姐姐，石老柴往池子崖上升上去。
池子崖上面就是一大块光光的石头，寸草不生。阳光铺展下来是懒洋洋的温暖，再多一些悠闲再多一些温暖的嘎嘣脆的温暖而不是热烘烘的温暖，可以往心里去而不是在衣衫上做文章。白云几乎停住，好像没有移动的意思。四周原野的风是包围而不是直扑过来，渺渺无际，眼睛看到的远处是远处直立起来让看的清晰，而不是因为遥远而看不见。白云后面是一沟沟一垄垄的天空的田野，撒种的人才刚刚走，田畴还冒着热气。
这里什么也没有。
方方把鞋子脱在一旁，走到石头的中央，掏出一个折叠成三角的信放下，用一块小石头压上。四周重新打量了一番，就往山下走去。
那人，你回来。
方方回头，不是什么也没有，要送的信没有了。在放置信的地方忽然出现了一间石房子，看样子很破旧，窗子开得大大的，没有什么遮挡，任由开着。
走进石房子，比在外面看起来要大得多，有几个人男男女女的散在房门的两侧。冲着门口的一把摇摇欲坠的木椅子上，铺着一些干香草，有一个人正有模有样的坐在那里，看到方方进来就有些忍俊不禁的笑意，笑容弯勾起来像是一朵想要平静而平静不下来的花。
互城？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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