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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假，有人学治国安邦，有人学诗画歌唱，有人学琴棋卜筮……自然也有人学如何修行。只是近年来江湖与庙堂相互间，牵连纠缠得愈来愈深，书院也无法免俗，必须得有实力才能稳固地位，因此逐年将资源倾斜给那些能修行的学生，指望他们日后能在江湖亦或庙堂争得话语权。
奇乎妙哉的是，江湖、庙堂的大鱼小虾们也想入书院，习礼，明志，养儒家气。
更有甚者，不忘画地成牢，于儒家设局。
因此，大周天观七年，燕谢书院，接收了那三个作饵的学生。
院长亲自出面。
明知是毒，书院也依旧吞下去，指望着鱼跃龙门登其顶。
毕竟毒亦可做药。
……
……
大周，礼部尚书府。
这座近年来刚翻新过的府宅，春风吹皱园林中一泓池水，丫鬟急促地穿过其中，喘着气奔到夫人所处的女红屋前。
自从小姐入了书院，夫人就喜欢呆在这做穿针引线的活计，半年多的时间，光是供夏秋季节穿的轻绸薄衣就有五件。
上回小姐回家是在昨年腊月，过完年呆了几天，又返书院去，害得夫人又在女红屋里弄针线活手脚不停歇的，避免太想念小姐。
尽管小姐不是夫人亲生，但府内上上下下的丫鬟和仆役们都知晓，老爷和夫人待小姐比亲生的还亲。
满脸激动的丫鬟冲到门前，连起码的敲门规矩都忘了，直接推开房门惊喜地道:
“夫人，小姐回家了！”
“啊？！”
屋内头发高高盘起的中年妇人不由自主地叫唤一声，正做着针线活的手一不下小心就扎破了指头，她却丝毫不觉疼痛反而满脸高兴，起身就要往外去。
尚书夫人是要赶忙见她的女儿。
说来这礼部尚书夫妻两人也不容易，早早结婚却一直没能有子嗣，坊间都传闻是尚书郎那方面不行，风言风语乱传的，府上人也觉得没面子。
好在，夫妻二人看得够开，生不出就生不出，干脆于两年前，直接不知从哪领养了个女孩，视若己出。
女孩长得玲珑乖巧，更是天资极优，成为那长安最神秘最超然的黑龙书院学生。
一时间大家又齐声称赞起来。
尚书郎姓胡，女孩姓宁，不曾改姓。
她就叫宁书嫣。
……
……
大厅内，胡夫人正满脸疼爱地握着女儿的手。
“书嫣啊，在书院吃得怎么样，这次回到家中呆几天啊，为娘好想娘啊……”
“娘亲，我这趟回家是因为书院过几天要考试……”
少女五官精致，一张瓜子脸不苟言笑显得稍有疏离，倒也反添几分冷艳。
毕竟她是宁书嫣，是天观六年黑龙书院收的唯一子弟。
宁书嫣跟往常一样，对待胡夫人仍是一问一答耐心平静，府上的丫鬟们私底下有议论过，说小姐对老爷夫人并不亲近，每每的日常就像是例行公事地应对……
有人说不是亲生的嘛。
但话说回来，宁书嫣对仆役丫鬟也是如此，一视同仁，让下人们总有种被重视在乎的莫名好感。
可其实真正跟小姐亲近的丫鬟们知道——
她是对除了书以外的事物没有任何兴趣罢了。
大约半个时辰的琐碎闲谈过后，胡夫人仍有聊下去的念头，宁书嫣却是说道:
“娘亲，女儿这还有点事，想先跟厉管家聊两句，晚饭后再说吧。”
“哦……”
胡夫人略显失望地起身离开大厅，看去宁书嫣倒像是一家之主。
前脚刚走，那厉管家后脚就出现在大厅中。
“小姐。”他恭敬地鞠躬道。
四面玲珑掌管着尚书府大小事务的厉管家明白，在这个长安，或许知道宁书嫣的人比知道胡尚书的人要更多些。
宁书嫣手里凭空变出一本书，漫不经心头也不抬地翻看起来，嘴上则是向着厉管家问道:
“最近长安有什么事吗？”
厉管家不慌不忙，显然早就有所预料准备，张口就来:
“兵部侍郎的府上有小妾跟下人私奔，闹得府上大乱；公孙家的小公子又调戏民女，被人状告衙门；青竹帮和雨帘帮又闹起来，可怜的王帮主被人揍得只能消失了踪迹；燕谢书院收到四个不错的学生，好像甚至有出尘境……”
厉管家正要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却被宁书嫣突然打断道:
“等等。”
少女将那本《燕京城的风花雪月》合上放在膝盖上，抬头平视着管家。
“燕谢书院？”
“是的。”
“排名最后的那家？”
“是的。”
宁书嫣若有所思，沉默好一阵道:
“有蹊跷，这事，有更详细的消息吗？”
厉管家摇摇头说:
“没了，小姐，要派人去查查情况吗？”
宁书嫣重新将书打开，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子翻到刚才那页。
“不必，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这几天有事，是书院的假期作业，要找一门功法，名号‘断金’，就在京城内，与天心帮有联系，你帮我去打探打探消息。”
“好。”
厉管家一点也不意外，黑龙书院总是会布置些奇奇怪怪的作业和考试，也难怪所有人都说书院里是群怪胎……但管家从来不觉得自家小姐是，相反，他只觉得，宁书嫣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智慧与心性。
尚书府内满院风光，等到宁书嫣看完那本讲述一个发生在燕京城的爱情故事的书后，她便起身站在正房大厅门口，夕阳洒在她的脸上，随风而来的是将夜的冷意。
橘黄暖色终将黯淡，就跟屋外的枝头绿叶会枯黄凋落是一个道理。
少女穿了件米色的长衫，浑身透着淡淡雅致与清傲的气息。
她回家后的一整个下午，都没问过父亲的情况。
大概她始终觉得，礼部的胡尚书，胡大人，终究不是她的父亲。
她真正的父亲已经于两年前死在邺城里。
黄昏多感伤，哪怕是心性淡泊只爱读书的宁书嫣，也不禁陷入回忆的惆怅陷阱中:
她想起一个少年。
儿时见过，还一同玩耍，就在扬州境内的扬子江南，云中城内。
那是个很笨的家伙，她想。
弹弓下棋、钓鱼风筝、背书写字……便是在扬子江岸打水漂，他都比不过宁书嫣。
少年唯一胜过她的大概便是用剑，那会他还是在梧桐树下，趁着爹爹不在，偷偷以木剑模仿出一招一式。
他信誓旦旦地说他会成为比他爹还厉害的剑客。
宁书嫣抿了抿嘴，看去就像是怜惜羽毛的小鸟。
世上有很多剑客，但都死了。
你可千万别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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