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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难以言说的秘密

    “你说什么?”百灵拿马缰正对着熊酌:“小哥,别看我喜欢你,就蹬鼻子上脸。”

    “我说的有哪不对吗?”熊酌对百灵挑衅一笑,这笑极具攻略性又极俊。

    百灵不由看晃了神:“尤物。”

    “既然巢国不穷,不如拿你的货来换这块玉璧,据我所知,巢国没有珠玉,不如用有换无。”熊酌继续用笑蛊惑百灵。

    百灵轻哼一声:“小哥,你可知道这批货的来头?”

    “不知。”

    “这可是送给宗国主的礼物,所以我不能用这货买你的笑喽。”

    熊酌忍下这女子的挑逗:“姑娘别太早做决定,你应该知道宗国国主素来喜好美玉,还不如把这上好玉璧送给他,他一定喜欢。”

    “小哥,你知道的可真多,连宗国主喜好都知道,可你的璧价值连城,我这批货可换不了。”百灵上下打量熊酌道。

    “不知姑娘运送的是什么宝贝?”熊酌问道。

    “一些草碎子,还有桃木剑。”

    “草碎子?是什么草碎子?”

    百灵撇嘴道:“小哥似乎对我这批货很感兴趣,就算用璧换都在所不惜,你真不像个商人,商人是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姑娘怎知你这批货抵不上我这块璧?”

    “我是不知道,但我知道小哥你是预谋已久要我这批货。”百灵青春靓丽的面庞露出老谋深算的自信。

    “哈哈哈,姑娘多虑,我行商也是有点眼力见,这么多人护送草碎子,又是送给宗国主的寿礼,自然不可小觑。玉璧价值千金,但在楚国王公贵族人手皆有,放到寻常人家有价无市,在下不如用玉璧换些稀罕物到楚国卖个好价钱。”

    百灵赞赏地点点头:“此言有理,我答应与你交易,但不是因为宗国主喜欢玉,是因为——小哥你好看啊。”

    “……”

    元子家觉得这女子言语轻佻,就像是进青楼的大爷,太过放肆了,同意换货不是因为熊酌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是因为熊酌长得好看而已,让这样的女子运国主寿礼真是胆大。

    “小哥,等会儿开箱验货,你看到货可不能反悔啊。”

    “当然。”

    “来人,打开箱子让小哥验货。”百灵吆喝道。

    熊酌和元子家凑近一看,三辆马车运的都是雪泽草,至少有三百株,两辆马车运送的是漆器和一些桃木做的驱邪弓。

    “如何,是不是觉得大亏?”百灵背手,笑看着熊酌。

    “甚好。”

    “甚好?”

    “这些草包装精致,占寿礼的大部分,能送给宗国主应该是珍贵且别有用处。”

    “小哥好眼力,雪泽草生在悬崖峭壁,有治烧伤奇效,让皮肉重塑新生,巢国花了数年潜心培育才有这么多株。”

    熊酌给元子家一个眼色,元子家将璧交给百灵。

    “你就没有别的话对我说?”百灵捧着璧,眼含秋波地看着熊酌。

    “多谢姑娘。”熊酌拱手道。

    百灵噘着嘴道:“早知道就不把货给你了,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熊酌无言以对。

    “哼好,这批货都是你的了,莫要忘了我的恩情,这璧是我勉为其难换的。”

    熊酌苦笑道:“难为姑娘了。”

    “那咱们有缘再见。”

    “再见。”

    百灵坐上马车还不忘对熊酌粲然一笑。

    熊酌和元子家目送马车远去。

    “这女子真是古灵精怪。”元子家不由感叹道。

    “子家,你把这些包装拆了,把雪泽草收到一辆马车,停到我们来时的密道口,之后我让若枫处理。”

    “为何不直接送到和馆?”

    “和馆的耳目太多,这事不能让父王知道。”

    “王上不想让你救樊姑娘?”

    熊酌摇了摇头。

    “王子,你从渚宫出来就奇怪得很,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子家。”

    “王子,你这么说我哪里放心,你和樊姑娘多配啊,为何突然把她搬到和馆了?”

    “对她而言,她离我越远越好。”

    “啊?你该多学王子旅把小樊姑娘放在身边,多说些好话,让她开心开心。”元子家牵着马道。

    “王族的事看起来未必和你想得一样,有时越疏离感情越真挚,越亲密感情越冷淡。”

    “看来王子对樊姑娘一片痴心啊!”

    “子家,你是不是不想进东广一线了。”

    “王子,属下错了,我这就去整理雪泽草。”元子家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马车旁。

    熊酌看着元子家把成摞的雪泽草移到一辆马车里,他挽起了袖子,露出精壮的手臂,手臂上有个熊酌十分眼熟的青黑色马形胎记,熊酌的记忆一下子回到十年前。

    那时他只有六岁,前令尹斗勃的儿子斗公子也是六岁,他们一起在花园游玩。

    “哎呦。”斗公子从假山上摔下来。

    “你没事吧?”熊酌赶紧跑过来关心道。

    “没事,只是手臂被石头刮到了。”斗公子忍住哭道。

    “我给你吹吹。”熊酌凑过来,对着伤口小心地吹气:“咦,这是什么?好像一只小马呀?”只见斗公子的伤口刚好在手臂的小马图案上,渗出的血刚好盖住小马的蹄子。

    “这是胎记。我爹说了,我前世应该是一只小马,所以会留下这个印记。”

    “真有趣,那我前世是什么?我怎么没有留下胎记呢?”

    “这个……我也不知。”斗公子眼睛一亮:“说不定你前世是凤凰,与寻常动物不一样,所以没有留下胎记。”

    “如果是凤凰那多美呀。”熊酌看着马形胎记,想象着凤凰胎记是什么样。

    “你要是也想要胎记,我给你画一个吧。”斗公子咧开少了两颗门牙的嘴,笑嘻嘻道。

    “好呀。”

    说着,他们小跑着进屋,斗公子便用毛笔在熊酌的手臂上画凤凰,不出一会儿,熊酌的手臂上就出现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哇!好厉害啊!先生夸你绘画了得,果然画的和真的一样。”也许是凤凰太过灵动,即使熊酌没见过,也感觉像真的。

    斗公子被夸得不好意思,一直傻笑:“你过奖了。”

    “斗公子,你要的泥巴给你找来了。”外面的奴婢道。

    “哦,放在门口吧。”

    “你要泥巴作甚?”熊酌好奇道。

    “可以捏泥人,还可以做雕刻,可好玩了,你也要一起玩吗?”

    “好呀。”熊酌兴致勃勃答道。

    斗公子带着熊酌捏泥人玩,两人玩得浑身是泥,衣袍袖子和下摆被泥巴粘在一起,像俩泥球,玩得不亦乐乎。熊酌捏的泥人一坨坨地塌下来,完全没有造型,他越是小心,泥巴越不听话,从他手上瘫软地滑下。

    “你这是水放多了。”斗公子提醒道。

    “这样啊。”熊酌听取他的建议,少加水,泥巴是好捏多了,但是怎么也捏不出斗公子的手艺。

    熊酌羡慕地看着他捏的泥人,娇俏可爱,头上扎着两个羊角髻,眉目秀丽,一看就知道是个女子,笑意盈盈,身下的裙摆如波般荡漾,美极了。

    斗公子拿着刻刀小心翼翼雕刻着,如果不是熊酌的泥巴溅到他的泥人,他根本就不会在意别的东西。

    熊酌越看越痴,不仅泥人好看,雕刻的过程也好看。斗公子手小巧且有力,灵活运用刻刀细腻地削去层层泥屑,运刀行云流水,每当觉得完成时,他接下来的一刀又增添了了几分细节,更加灵动。他端详着泥人,眼神犀利,补充最后一刀完成作品,露出辛苦后久违的甜甜笑容。

    “你雕刻这么厉害,以后可以当工尹了。”工尹是掌管楚国的百工。

    “工尹?我爹是不会答应的,他一看到我做这些就发火。”

    斗勃不喜欢自己的儿子成日琢磨绘画雕刻,那是下等人才会做的事,身为令尹之子,应该有更大的抱负,为国做更多贡献,而不是闭门一室,只会画画刻刻。斗勃不理解斗公子对这些的热爱,所以只要斗勃不在,斗公子就趁机玩泥巴绘画。

    “那你自己想做工尹吗?”熊酌问道。

    “我也不知,我只是喜欢做手工。”斗公子颓唐道。

    “嗯——那还是做工尹吧,我支持你,我爹是太子,我让他和你爹说,你爹一定会同意的。”

    “真的!你真好!谢谢你!”

    两个孩童天真幼稚地笑着。

    商臣言语不多,时常板着面孔,熊酌并不太喜欢父亲,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和母亲待在一起,可为了好朋友的梦想,他还是愿意鼓起勇气见父亲。

    “父亲,斗公子喜好手工且造诣颇高,能否让斗令尹不要阻止他的喜好。”熊酌跪地道。

    “造诣?你懂什么是造诣?”

    熊酌一时半会说不出来,支支吾吾半天。

    “这是他的家事,你替他操什么心。”

    商臣的脸愈发阴沉,幼小的熊酌心惊胆战,还想说些什么,可商臣的目光让他连开口都不敢。

    “他说什么你做什么,你记住,你是君,他是臣,君在臣上,他应该为你耳提面命,你不应该和他走太近。”商臣的话如一声声雷打在熊酌耳朵里。

    熊酌十分理解斗公子对手工的热爱,想说他是他朋友,可千言万语含在喉中,只发出了:“诺,诺。”

    商臣没有多说,他的态度很明显,熊酌只要再多说一个字,等待他的就是棍棒,熊酌只能行礼告退。

    熊酌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对他唯一的好朋友失言了,他多么希望可以助朋友做自己喜欢的事,可屈于父亲的威严,他还是害怕了,斗公子一定对他失望透了。自从父亲让他不要接近斗公子,他寝宫门外多了新的郎中,凡是他想出宫或者去找斗公子都被他们拦下,他连向斗公子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没过多久,宫中传来令尹斗勃收了晋军贿赂被楚成王处死的消息,斗勃的儿子斗公子悲痛欲绝也随之而去。沉痛的噩耗打击着熊酌幼小的心,他无法承受,发烧了好几日,之后才知道是商臣诬陷了斗令尹。可他能怎么办,那是他的父亲,就算他心狠手辣,剥夺了他的童年,他的好友,他的快乐,对他的恨也仅限于恨,除了深深的愧疚,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深深埋在心里。

    朋友,他只交了一个,之后再也不敢交了。

    熊酌看着元子家,他和斗公子长得完全不一样,但他会易容整骨术,和斗公子的爱好如出一辙,且都有极高的天赋,手臂上的胎记也一模一样。

    “王子,雪泽草整理好了,我们出发吧。”元子家擦着脸上的汗,手臂上的胎记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熊酌不露声色道:“好。”

    樊玶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路上,这条路黑得连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见。樊玶只感觉到自己眼睛在动,身子其他地方都无法动弹,她想从黑暗里逃出去,可怎么也动不了。她身后突然冒出火苗,越烧越旺,突然变成火蛇袭向她,她逃避不及,直接被火蛇吞噬,浑身被大火灼烧,皮肉剥落,血被烧干,她拼命喊着救命,可无济于事,最后被烧成黑漆漆的骷髅。

    樊玶一下从睡梦中惊醒,看到窗外的太阳还升得老高,为什么每天某个时辰她都会突然睡着?是自己太虚弱犯困吗?为什么她在和馆?到底是何人救她?这里的奴婢一问三不知,熊酌和她师傅都没来看她,她的伤正在逐渐恢复,慢慢结痂,难道救她的是另有其人?

    “叩叩叩”门外奴婢敲门道:“姑娘用膳了。”

    “好,进来吧。”

    奴婢端来一碗黄牛肉汤,一碗白米饭,一盘炒时蔬:“姑娘请用膳。”

    “你可知道我为何在和馆?”

    “奴婢不知,奴婢只伺候您起居,其他一概不知。”

    果真还是不知:“那你知道王子酌最近有没有什么消息?”

    “四王子?不知姑娘想问什么消息?

    “就是他最近有没有找人之类的。”

    “这奴婢实在不知,但是听郢都街上传言,一向端方的四王子最近都在和欢阁,未曾出来。”奴婢老实答道。

    “和欢阁是什么地方?”

    “回姑娘,和欢阁是郢都有名的青楼。”

    “青楼!”

    樊玶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好你个熊酌,别看你外表正人君子,没想到骨子里还是只野兽!真是人不可貌相,她重伤这几天熊酌都没有找她,还去逛青楼!岂有此理!……嗯?为什么熊酌不来找她她要生气?他逛青楼干她屁事,她只是名义上和他成亲,她又不喜欢他。

    他也没说喜欢她。

    樊玶一股气冲天而上,混蛋!凭什么要为那个去青楼的心神不宁!她猛然拿起汤勺,狠狠地盯着饭菜,仿佛盯着熊酌,她端起饭碗用汤勺狼吞虎咽扒拉起来,似乎在发泄什么,因为吃得太快,几粒饭粒从嘴里掉了出来她也不管不顾。奴婢也不知樊玶怎么了,吓得躲远远道:“奴婢给您重新拿一副筷子吧。”

    “不必!”

    樊玶用完膳等奴婢收拾离开后,她仔细检查了屋子,发现屋子里没有用迷香的痕迹,唯一可能就是在她饭里下药,让在她特定时辰睡过去,可让她睡过去是为了什么?既然照顾她,帮她养伤又何必偷偷摸摸的。

    樊玶受伤也不能练功,这里又没有竹简看,只能百无聊赖盯着墙壁上的缯画,躺在床上发呆,这里的奴婢就不能没事出现一下陪她聊会儿天吗,她真是太无聊了。

    就这样度过漫长的两个时辰,樊玶像头猪一样定时被人投食。

    “姑娘请用膳。”

    “嗯好,你先出去吧,我吃好会叫你的。”

    “这……主叮嘱过奴,一定要看着您把这饭吃完,不然身体恢复不快。”奴婢为难道。

    看来饭食果真有蹊跷:“这我知道,我也想让身体恢复快些,替我谢谢你主人,但我天生不爱被人看着吃饭。”

    见樊玶没有妥协,奴婢只好道声诺,行礼离开了。

    樊玶偷偷把饭食倒在床底下,过了一会儿她才道:“我吃好了,进来吧。”

    “诺。”奴婢甜甜地应一句。

    “我是不是可以出去走走?”

    “那可不行,姑娘您的伤还没好,不能随意走动。”

    “我的伤好了就可以随便走喽?”

    “这奴婢也不知,主只叫奴好生照顾姑娘,不让别人打扰姑娘,姑娘在伤没好之前也不能出去。”

    “你主是谁?”

    “奴婢真的不知他是谁,奴婢只是在和馆受人差遣的,奴婢连他面都没见过。”

    “好吧。”

    奴婢收拾完碗筷离开。

    樊玶出了寝室在院子里逛了逛,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进屋躺着假装睡着,不论这次饭食有没有下药,先假睡看看会发生什么。

    月上枝头,窗外的树影落在屋子里,樊玶真的快要睡着了,就在她打算入眠之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樊玶侧耳倾听,脚步如此淡定就像走在自己家一样。

    “吱呀”,门竟被推开了。

    樊玶借着门外的月光,发现这个人竟然穿着夜行衣,蒙着脸,身高约有八尺,像个男子。他不想被人发现,可还堂而皇之地走门,樊玶当真摸不透情况了。

    他慢慢靠近樊玶,伸手第一个动作就吓到她了,他居然在脱她的衣服!樊玶忍着没有叫出声,他动作温柔细致,仿佛做过很多次,难道她突然困得睡着,他就在干这事!?

    樊玶紧咬着牙,看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只脱下樊玶的外裳,开始向她的背部注入内力。樊玶只觉背部如沐清风,凉爽之感遍及全身,伤口也没有之前火辣辣的疼。

    这个人是来帮她疗伤的,可是为什么要如此打扮,不让她知道?

    黑衣人内力纯厚,比水性内力更灵动,比土性内力更温和,游移经脉间可瞬息变幻,轻盈如云,是风性内力,而且此内力力量强大,作用明显,应该有五成以上。

    樊玶从未记得自己有认识这样的高手,是师傅吗?樊玶自己都觉得好笑,范山哪有这样的宽肩窄腰呀。熊酌吗?更不可能,那个二货正在青楼怀抱美人,哪里顾得上她呀……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樊玶好伤心。

    内力疗伤持续了两个时辰,普通人这么做一定会四肢酸麻,力竭晕倒过去,严重的可能会七窍流血。樊玶真是惊服了这个高人,他连水都没喝,动都没有动,这样不间断地为她输出内力,樊玶这几天突然睡过去,他都这样帮她疗伤吗?他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呢?

    疗伤完毕,黑衣人收力,这才呼出一口气。黑暗下,樊玶看着他,对他感激又好奇,他像千仞之壁,神秘又伟岸。黑衣人为她慢慢穿上外裳,熟练地系上衣带,樊玶可以感觉到他小心不碰到敏感的地方,之后细心地轻轻为她盖上被褥,就像她的君父……

    这个人应该就是把她从析满手中救出来的人。

    令樊玶没想到的是,黑暗中,樊玶看着他,他好像也看着樊玶,疗完伤他也不走,就待在床边静静看着她。樊玶直觉这个人很熟悉,但是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阁下为何救我?”

    樊玶突然开口,着实吓了黑衣人一跳,他根本没想到樊玶是醒着的。

    樊玶坐起身:“阁下高姓大名,樊玶日后一定报答救命之恩。”

    黑衣人没有开口,寂静的黑夜只有樊玶一人的声音:“阁下是有难言之隐?为何救我还不让我知道?”

    黑衣人依旧没有开口。

    “我去点灯。”

    说完樊玶起身,黑衣人抓住她的手,樊玶本能立刻收回手:“阁下是不想让我知道你的身份?”

    黑衣人这才有点反应,点了点头。

    “我们认识吗?”

    黑衣人摇了摇头。

    樊玶这就奇怪了,既然不认识干嘛怕知道样貌啊,怕以后认识?能留下和馆一间屋子的人肯定也是王亲国戚,樊玶仔细在记忆里搜索,那真是大海捞针,认识她的,她却不认识的楚国王族贵族太多了。

    “那你为何不说话呀?”

    黑衣人指着自己的喉咙,好像发不出声。

    “你不会说话?”

    他点点头。

    “那可以让我看你的模样吗?”

    他摇摇头。

    “我不是有恩不报之人,他日阁下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黑衣人点点头,之后开门离开了。

    熊酌避开周围的眼线,回到和欢阁,元子家在床边把风,听到动静立马打开床下的机关:“王子,您回来了。”

    熊酌摘下面罩:“这几天范山有没有一直闹着见樊姑娘?”

    “有的,属下有嘱咐和馆的奴婢不让他进那间屋子。”

    “好。”

    元子家给熊酌递了一杯水。

    “子家,我被她发现了。”

    “啊?”

    “她没看到我的样子,我也没发出声音,疗伤的时候我不知她竟然是醒着的。”

    “可是范大夫知道是你把她搬去和馆的,现在她又知道有人给她疗伤,那么她就知道是你救了她了。”

    熊酌真是懊恼,想救一个人怎么这么难:“范大夫是父王的亲信,我信不过他,我当时告诉他我把樊姑娘搬去和馆,就是给父王一个交代,我不会为了她失去理智,可我真的想救她。”

    元子家略懂朝堂之事,他明白熊酌的心情,知道熊酌这几天在青楼都是给外界造成假象,宁可损害自己名誉,让楚王以为他无心樊玶,再亲自去找雪泽草,偷偷为樊玶疗伤,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王子,不如你告诉樊姑娘你的心意,让她知道是你救了她也无妨。”

    “子家,我就是要让她误会,她是长情之人,有恩必报,她和我走越近就越危险,与其让她今后忐忑不安,不如现在不与她有任何交情,她也能安稳些。”

    “王子,你们之间还有婚约,日后她也会嫁进甘泉宫的。”

    熊酌无奈地摇摇头:“这事说不准,她和我都是父王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她嫁给我,说明父王已经无所顾虑,或是还想考验我,她不嫁给我,说明父王……要杀了她。”

    “大王会如此极端?”元子家惊道。

    “父王行事褒贬不一,心狠手辣,这些都不妨碍他践行极度的进取,成为他建功立业的手段,他平定祸乱,开疆拓土,角逐中原,步步为营,从未出错。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求我们兄弟像他一样,勿乱于心,将隐患斩于萌芽之时。”

    “可樊姑娘不是隐患。”

    “我也知道她不是。”王族争斗伤及无辜在所难免,就像当年的斗公子,熊酌希望他还活着,也希望他真的已经死了。

    熊酌看着元子家,似乎看向另一个人:“子家,你还想进入东广一线吗?”

    元子家坚定地点点头:“身为大楚男儿,以作为楚王近卫为荣,誓死追随。”

    这就是商臣的魅力,就算大家知道他的手段肮脏,可他为楚带来的利益是楚人都看得见的,一百个人中还是会有九十九个人对他死心塌地。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赵盾是一路人,都是为了国家可以不顾一切,只不过他不屑于伪装,狠就是狠,不似赵盾虚伪仁义。

    若是从前元子家这么说,熊酌是不会在意的,像他一样的兵卒在楚国放眼皆是,可如今熊酌看到他的胎记,不得不多想。

    “这里不允许进!”老鸨大晚上推搡着道。

    “我是堂堂楚国大夫,我有要事禀报四王子!你休要阻拦!四王子,我是范山啊。”范山在门口大嚷道。

    “大夫?大夫会穿的这么破!你有钱吗!没钱滚蛋!”范山不会把钱花在青楼,老鸨自然不给他好脸色。

    熊酌换上平时的衣袍,若枫听到动静立马从侧门进来。

    “让他进来吧。”熊酌道。

    老鸨不甘愿地放范山进屋,陪着笑脸对熊酌道:“奴叩见四王子,这个大胖子叫什么范三,奴拦不住他,他硬是要见您,打扰您了。”

    “是范山!四王子,微臣有要事请见。”

    熊酌对他点了点头,老鸨看这情形,识趣地赶紧离开。

    范山看着衣裳半褪的若枫,如赤尾狐一般的媚艳,身材玲珑有致,目光似有似无地在勾人魂魄,当真尤物!熊酌的白色中衣敞开深深的领口,露出的胸膛的一部分,可以看清胸膛上结实的肌肉纹理,头发略微凌乱,可想而知他们刚才在干嘛。

    范山似有怨气道:“四王子,微臣是樊姑娘的师傅,说什么也不能放她不管,已经过去十天了,我不论如何也要救她,请你让我见见她吧!”

    熊酌看范山的衣袍到处是被草木划破的痕迹,他应该又去采药了:“范大夫你拿什么救她?”

    “四王子无须多虑,微臣自有办法,”

    熊酌向若枫伸出手,若枫很知趣地挽住熊酌的胳膊,坐在他腿上,范山整个人都看傻了,他以为熊酌是四个王子乃至整个楚国中最出尘的男子,没想到他也堕入俗套中了,早知道就不该撮合樊玶和他,把他的宝贝徒弟搭进去了,范山真是后悔当初。

    熊酌一把搂住若枫,对范山道:“说的容易,你到底找到几株雪泽草了。”

    范山看不下去他们了,垂头道:“微臣采的足够大玶用了。”

    其实范山那天也去“堵截”巢国寿礼了,可他迟来一步,车队里只剩下百灵手里的一块玉璧,范山无功而返,只能独自一人去采药。

    “真的?她是将死之人,范大夫又何必多此一举。”

    范山不可思议看着熊酌道:“四王子,你当初难道不喜欢她吗。”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她长得那么好看。”

    “既然喜欢,为何四王子要见死不救?当初是你把她从析满手中救出来的,还责怪微臣没有把她送回宫,你忘了吗?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范大夫,你见过她被灼烧的烂肉吗?血淋淋地和衣服搅在一起,皮夹着布,布包着肉,还有一股焦臭味,要不是是血红色,我还以为是地上的烂泥。”熊酌的手抚摸的若枫细腻白皙的肩膀,享受道:“我现在才明白,与其忍着身边腐烂的身子,装正人君子,不如承认自己并没有那么高尚,烂肉就是烂肉,永远没有光洁如玉的身子耐看。范大夫,你懂的,男人终究还是好色,找到更好的美人,为何还要留情一个浑身烂肉的丑女。”

    范山识人不明,内心翻涌,过去他以为自己和熊酌志同道合,可面对遍体鳞伤的樊玶,熊酌竟然一改之前,开始嫌弃她,厌恶她,把她孤零零地放在和馆,留她自生自灭。

    范山颤巍巍地拱手道:“大玶在微臣心里依旧是那个美丽聪慧的徒弟,微臣请求罢官见她一面。”

    范山寄情山水,但他始终不愿辞官,唯一原因就是他爱楚国,愿意用自己的才智报效国家,这也是商臣重用他的原因,可如今他要为了樊玶罢官。

    “范大夫,这话你还是留着和父王说吧,我管不了你的去留,没有其他事的话,请别打扰我的春宵。”说完,熊酌抱起若枫准备进红帐里。

    范山略一思忖道:“王子且慢,既然王子留着大玶无用,为何不让微臣去看望?”

    熊酌放下若枫,转身道:“你是她师傅,同时也是楚国的臣子,如果父王不想她活,你该如何?”

    “她是我徒儿,我定会护她周全!”范山肯定道。

    “哦?她已经得罪析氏一族,父王都可能保不了她,你难道还要如此执着吗?”

    “王子不是也杀了析满吗?微臣觉得你做的对。”

    熊酌对范山警惕的目光出现无法察觉的柔和:“我后悔了。”

    范山沉默片刻道:“微臣只有后悔让大玶独自一人回来,这是我一生难以弥补的错,所以接下去微臣再也不能出错了。”

    “范大夫的意思是要违背父王的意思。”

    “生而为人,范某有自己的底线。”

    “你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就不怕父王杀了你。”熊酌目光犀利地看着范山。

    范山苦笑道:“微臣违抗大王命令,是对不起大王,但是无愧于心,若是再伤害大玶,那么微臣不配当人。”

    熊酌一直对范山作为商臣的近卫谋臣心有余悸,范山既是樊玶的师傅,又是商臣的忠臣。如果楚王要他大义灭亲,范山是否真的会如他所说护着樊玶。

    “好!那你可是违背王令的罪人啊,违背王令者斩其右臂,这里有剑,你斩后我就让你救樊姑娘。”

    熊酌示意元子家扔给范山一把佩剑:“范大夫,请。”

    范山接过剑,看着锋利的剑锋,君子重一言而轻生死,只要能救樊玶这有何难。他伸出自己的右手,眼睛一闭,心一横,就要往下剁去。

    熊酌眼疾手快,用一颗珍珠射偏了剑锋,佩剑“哐啷”掉在地上。

    范山都做好痛苦的准备,已经和手臂做好了告别,整张脸垮成个苦瓜脸。

    “范大夫真是义士啊。”熊酌叹道,范山为樊玶宁可违背王令,不畏强权,在大臣中屈指可数。

    范山吓得满头大汗,如此看来,范山是可以相信的,元子家递给范山一块手绢让他擦汗。

    “四王子,不要微臣的手臂了?”

    “你要是剁了,樊姑娘不就得埋怨我了吗?”熊酌道。

    “难道……”

    “你放心,她活的很好,刚才只不过试探你。”

    “四王子何出此言?”

    “樊姑娘这次得罪析氏,我也杀了析满,算是和析氏、王叔公结下仇怨了。你也知道父王的铁腕,他不容许我对任何人动情,更不可能让一个女子干涉朝政,可这一次因她挑起了不少家族的矛盾,如果我再对她有所照顾,父王就留不得她了。你是父王的心腹,肱股之臣,也是她的师傅,父王若是叫你杀了她也是轻而易举,所以我不得不试探你。”

    “四王子放心,微臣绝不会伤害她。”

    熊酌看着窗外:“只怕这里的动静父王已经知道了。”

    “微臣是她师傅,照顾徒儿无可厚非,大王不会在意的,眼下只要王子不理大玶,让她成为默默无闻的女子,大王就不会对她动杀心了,这几天我就帮忙多照顾她。”

    “你就别告诉她是我救了她,我怕她对我心存感激……”

    “诺。”

    “还有你别给她疗伤,我已经有叫内力高的宫女给她疗伤了。”

    “诺。”范山正打算告辞,又看了看旁边的若枫,真是狐狸精,他真的要怀疑熊酌是否真的和她有一腿,放着这么漂亮的女子在身边能保证不碰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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