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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入律 第一百二十四章 于外人其实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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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鹤离等到了满天星辰的时候,小屋终于来人了,正是胡一玄。

    杜鹤离的忽然起身吓了胡一玄一跳,差点将胡一玄吓死,杜鹤离抱拳道:“杜鹤离见过先生。”

    胡一玄抚须定神,绕着杜鹤离走了一圈,啧啧道:“哇,可有好些年没见到江湖谪仙人了,没想到走这样子啊?”

    杜鹤离一脸尴尬,轻笑道:“先生就不问我为什么来书院?”

    胡一玄轻轻摆手道:“不急,先吃饭再说吧!”

    说起吃饭,胡一玄下意识地往屋子里望去,黑灯瞎火,胡一玄纹丝不动道:“要不你先说说来书院做什么也行。”

    杜鹤离哈哈大笑,调侃道:“要不咱们进屋吃饭再说吧?”

    箭到玄上不得不发,胡一玄只好硬着头皮带着杜鹤离进屋,屋内黑灯瞎火,年迈的胡一玄再也没有任何君子形象,也不复作为授业先生的严厉,张牙舞爪地摸黑到有灯前才想到忘了拿火折子了,书院中的先生和学子平日里其实不用火折子的,也很少用昂贵的火石,他们经常是每天在屋内火堆中烧一个大大的炭头,待到炭头表面完全燃烧后再用灰烬将炭头厚厚地埋起来,巨大的明火炭头就能保证一天一夜都不熄灭。

    胡一玄又一次定了定神,跟这个谪仙人相处果然并不轻松,胡一玄再次张牙舞爪地走近火堆,虽然摸黑,但看得出来他也是经常干这种事的,在黑夜中也可谓轻车熟路。胡一玄点上了灯火,捧着渺小的火苗担心被风吹灭,随后胡一玄又从油瓮中舀了两勺子清油。

    火苗旺盛了,胡一玄也松开了手掌,坐定后的书院先生想起还有一事,他起身换了宽衣大袖的儒家衣襟,又摘了帽冠。接下来这个书院先生、儒林大贤做了一件让人大跌眼镜的事,他开始洗手煮饭,淘米煮上的时候还一遍准备食材,四月的白菜又老又硬,因为现在天气炎热,所以大沁人习惯性将这个时候的菜类称为热菜,要不是实在没菜吃,一般人其实都不会吃这种让人觉得寡淡的热菜的,可是胡一玄不是一般人,他是北白马南穹庐中穹庐书院的授业先生。

    穹庐书院与白马书院的授业之道有明显的不同,白马书院务实,穹庐书院传道,两者的成功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不过是一个名声更大,一个走得更远,如同追求剑术的宗师和追求剑道的宗师一样。

    作为穹庐书院的授业先生,胡一玄不但将这种“穷则独善其身”传道的精神教给了学子,还以身作则放到了实践中来,杜鹤离看起胡一玄的庖厨功夫,说不上炉火纯青,比起城中那些大厨差了十万八千里呢,但家常菜没必要如同下馆子吃的那么炫技,平常心就好,以平常心态看来胡一玄的厨艺已经很好了。

    杜鹤离以调侃的心思轻笑道:“没想到堂堂的穹庐书院授业先生还能亲自下厨啊,岂不知圣人说“君子远庖厨”?”

    胡一玄烧着火,自嘲道:“听起来是那么回事,授业先生?其实就是个臭教书,跟小村小镇的私塾先生其实并没有多少差别。”

    杜鹤离想起一个辛秘事,正色问道:“原鹿郡当年盛极一时,一门三进士,父子两探花的南宫一族怎么突然间就销声匿迹了?”

    胡一玄将一根拇指粗的细小柴薪拿在手上,柴薪是湿的,一头在着着火,先生手捻的那一头则吹出一股柴薪内的湿气,胡一玄平静道:“不知。”

    杜鹤离也不过多在这个小问题上纠缠,而是刨根问到底,“我这一回下山找到了点蛛丝马迹,如果我推敲得没错的话,能一步跨过九郡的许先生应该就是隐居在上林城外南宫家邸攫取气运吧?”

    胡一玄望着灶堂中亮堂堂的火焰,丢了根湿柴薪进去,不发一言。

    杜鹤离同样不勉强,笑道:“哪一年来着,好像南宫一玄在殿试中夺魁了呢,那个就是父子两探花中的儿子哎!在下觉得很奇怪啊,为何南宫一玄和胡一玄只有姓氏不同?”

    胡一玄单手拿起两根柴薪,大声道:“够了。”

    不是大儒的浩然气,而是读书人的怒气。

    杜鹤离摊手表示自己无辜,笑道:“先生也不必跟我置气,许先生就在你们南宫家的断壁残垣中汲取气运,你们南宫家的遗子遗孙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南宫家没有真男儿了,不敢去争一争?”

    胡一玄慢慢平复心情,继续做饭,锅铲在锅

    中铿锵作响。

    杜鹤离百无聊赖了,不过这次前来不是为了验证胡一玄到底是不是南宫一玄,他只是想将朗哥的安排做完,至于这点身份的猜测,不过是无心为柳柳成荫。

    门外又有人推门而来,小梅的娘亲一身青衣,发别素钗,提着针线箩回来了。

    胡一玄没那么好的脾气,抱怨又不失关心道:“现在才回来,去了谁家了,一坐就是一天。吃了没?”

    妇人见有客人,婉约笑道:“吃了。”

    杜鹤离抱拳行礼,对于小辈,轮不到先生夫人给他回礼。

    妇人放下针线箩后进了厨房里接过胡一玄手中的锅铲,虽然不是经常做饭,但手法厨艺比起胡一玄还是老道了很多。

    吃了狗粮的杜鹤离可谓浑身不自在了,笑道:“先生就不想知道李白药的消息吗?”

    厨房内窃窃私语,看了胡一玄倔强地想说自己不想知道,不过妇人并不同意他的说法,胡一玄又迫于虎威在上,完全不敢发作,夫妇两人现在正在商量折中。

    好一会儿之后,厨房中的夫妇两人相互推脱选了胡一玄做发言代表道:“嘴在你身上,你想说的话就说,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何需问我们想不想听。”

    杜鹤离道:“这样能表示剑宗的弟子有礼貌不是?”

    厨房内传来哈哈大笑。

    门外又有人回来了,一身鹅黄色衣裳的小梅在那里疯跑之后,浑身已经变成了土黄色,小丫头进门后对杜鹤离视若不见,直奔厨房,杜鹤离一脸郁闷,自己在山下的打扮不是白费了?

    小丫头在石水缸中舀了两瓢水喝了用袖子一擦嘴角,奔跑进了屋中,小丫头一边用手拉着袖子擦下巴的清水,一边仔细地打量着杜鹤离。

    杜鹤离想死的心思都有了,现在的他感觉自己是进宫让公主选驸马的待宰羔羊,杜鹤离下意识地别过头去。

    胡青梅咯咯直笑,书院中被她望了会害羞的哥哥很多,这个哥哥打扮不像山上人,但他其实也会害羞。

    胡青梅昂头问道:“哥哥能将剑借我玩一下吗?”

    杜鹤离轻笑着抬手递过去,笑道:“拿去玩吧!”

    胡青梅双手接过长剑,狭长的豪客剑比她想象的还要重得多,不过从小就听老学究爹爹讲大道理,其他品质可能没有,主要是识货。胡青梅的第一感觉是重,第二感觉则是冷,豪客剑冰冷刺骨。

    得寸进尺,胡青梅有求于人,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势,问道:“哥哥,我可以拔剑吗?”

    杜鹤离轻轻点头,舒适地躺在了椅子上。

    胡青梅轻轻拔剑,单符剑出鞘寸余,现在的单符剑再不复以前的银白,而是变成了蓝田暖玉的那种天青色,小姑娘摸了摸拔出的寸余剑身,感觉有一种针尖轻轻扎在了手指间、针刺疼的同时又没有将手指扎破的那种感觉,欲罢不能,小丫头快速将手指排在剑身。

    瘫软躺在椅子上的杜鹤离轻笑着,坐等吃饭。

    忽然屋内传来一声,“胡青梅你吃饭了没有?”

    是妇人的声音,小丫头回了一句“吃过了。”

    厨房内除了锅内的油炸声之外,还有夫妇两人的讨论声,胡一玄在怪媳妇声音大了没能给他长脸,这样的话日久天长后外人都会以为他胡一玄娶了只母老虎,而不是贤内助。不过随后就传来了一阵哎哟声,看来胡一玄不是腰上遭殃就是耳朵遭殃了。接着厨房内是妇人的辩解声,一开始是认错,比如自己没想到屋内有人,一不下心嗓门就大了,后面妇人发现自己刚才没错,现在才错了,自己认错只能换来得寸进尺,妇人又拧了胡一玄的耳朵,这回胡一玄很倔强,说死也不“哎哟了”,不但如此,忍痛着也不闷哼。

    曾经他们家从来都不在客堂上吃饭,小家子也只有三口人,两大一小,狭窄的厨房内挤一挤也能打发了一顿又一顿,除了几个节气,一家三口犯不上在客堂摆饭。

    当夫妇两人往客堂端菜端饭的时候杜鹤离还想起身帮忙,不过在厨房门望了望还是作罢,一是厨房太窄了,除了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后,三人在里面差不多都转不了身了。

    一顿饭吃得不愠不火,没有水席,甚至可以说一个硬菜也没有,无酒无菜不成席,一家三口倒是节约,这不没肉自然不喝酒了,两样都省下了,一家三口

    除了小梅之外是读书人,读书人吃饭的时候怎么坐怎么端碗持筷夹菜都有很大的讲究,食不言的讲究就更大了,要不是有小梅这个活宝斡旋,这顿饭该有多压抑杜鹤离完全无法想象。

    饭后逐客,胡一玄家的逐客方式和其他家可能有些不一样,胡一玄抚须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杜鹤离从椅子上提起一袋子铜钱,正色道:“朗哥拿给小梅买糖葫芦的,朗哥这小子说草原上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看上他了,硬要纳他做夫婿,他以前在穹庐书院吃不起牛羊肉,还听说吃牛肉遭天谴、羊肉好吃膻味臭来着,在那里他才发现他其实很喜欢吃牛羊肉,他让我告诉你们他想着在那里吃穿不愁,明年的话还能娶个好看的媳妇,他不想回来了。”

    杜鹤离很想将事实给说出来,去年的时候我和他们主仆一同由河间郡进高车,可能是李白药名声在外吧,我们三人被高车的王后娘娘斛律卿截住了,李白药一身傲骨自然不想入仕高车,后来我们逃了,而我杜鹤离剑未成,没能护他们两人皆周全。但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朗哥让他说的可能不是最恰当的,但却是最好心的。

    杜鹤离说完之后几乎把头放在了桌子上,他害怕一家三口从他眼神重见到那种伤心,这不是无力感那么简单,他为什么在汝阳城外一无所得,可能也跟自己再也没了睥睨天下的信心有关吧?为什么整个大沁只有汝阳城需要入城解器,因为咱们雄才大略的杨家皇帝完全知道自己的小命很重要,一旦被人端了皇宫,则是万事皆休的境地。为何皇家任用的官吏也可以打压江湖,因为那些读书人和沙场武人也延续了皇家的那一套了。

    江湖上至始至终就没有过天下无敌的武夫,侠以武乱境,儒以文乱法,在煌煌大朝之中,侠以武乱境也只能激起一丝丝的水花,这点水花甚至不如权臣擅权来的后果严重。

    胡一玄就那么听着,收拾碗筷的妇人也停下来听着,夫妇两人都不说法,两人也没有发问,因为他们实在不知从何处问起。

    胡青梅低声问道:“朗哥真的是这么说的吗?”

    杜鹤离很想猛摇头说不是的,但他也只能点头,将无奈换做了不通人情世故似的欢快。

    杜鹤离起身摸了摸身边小丫头的头,说道:“没那个妮子好看,怪不得朗哥会见异思迁。”

    胡青梅起身抱住娘亲的大腿,哇哇大哭。

    妇人只得在围着桌子坐下,将独生女拉了靠在她的大腿上。

    胡青梅扯掉发髻,哭道:“娘亲,我想去草原问问朗哥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他凭什么不喜欢我,他为什么要喜欢别人了?”

    妇人手指呈叉给女儿梳着鬓角,无声无息。

    胡青梅起身,几乎是抢了过去一样将朗哥给他的铜钱丢了出去,也不知道小姑娘哪里来的力气,小丫头又从拿出一个颜色既不艳丽又不高雅的瓷碗出来,瓷碗很大,南方只有大碗小碗之分,如同这个瓷碗这么大的碗南方人也叫海碗,再大一些的话就该叫盆了,北方则是将这种大碗称为海碗,小丫头的大碗中恐怖摆了所有这几年她吃的糖葫芦后留下的竹签子,看起来小丫头经常摆弄这个竹签子,形状各异,美轮美奂,小丫头将盛着无数竹签子的大碗丢出门外,她依然不甘心,又在竹签子上踩了两脚,回身道:“爹爹,小梅要钱了。”

    胡一玄点点头,眼角湿润着劝谏道:“你想去北方问问朗哥为什么变心是吗,但是有钱你也走不到啊,太远了!”

    小丫头开口抽泣道:“那我就学剑,成了天下第一后再去。”

    杜鹤离哈哈大笑,“本想带你去,但你应该有些讨厌我在你的旁边吧,那么我给你一个好去处吧,剑宗有个老嬷嬷提刀,小姑娘,练刀好不好?”

    小丫头啜泣道:“好,哥哥马上带我去好不好?”

    两人第二天就出书院了,杜鹤离牵着小姑娘走的,到达书院大门的时候杜鹤离回身行了一礼,小姑娘则是朝父母挥了挥手。

    后来呐,缘有两世,无果亦无解,那个凡心起、佛心破的和尚佛号叫什么,她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只知道他的俗家名字叫赵叶,这还是在她的面前他只提自己的俗名,而不提自己的僧名的缘故。她要回南方,他就跟着她回南方,她要去北方孤独终老,他怎么忍心她孤独终老,两人择一城,却不在一处。全本书-免费全本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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