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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琇出来时，九安堂门口只剩一辆马车，不消说，凌骁和覃清素同乘，早已不见踪影。她微微蹙眉，旁边的婆子拿来脚踏，低声说：“大奶奶，小心脚下。“
云琇无声钻入车里。
马车缓缓动起来，她下意识掀开车窗纱看了眼，果然安恩同站在九安堂正门台阶上，目送她而去。
云琇低低叹了声，这又何苦??
跟车的婆子走得快，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抵达垂花门外。
云琇刚下车，就看见几个小厮往前面的马车里搬行李，而指挥搬东西的是甘妈妈。
“这是作甚？“她停了停脚步，朝甘妈妈招招手。
“回大奶奶话，“甘妈妈走过来福礼，“是小侯爷的意思。“
云琇讶异地嗯了声：“小侯爷什么意思？送谁走？“
甘妈妈笑得不言而喻：“大奶奶，能用得上奴才的地方除了覃姨娘的事，别无他处。“
云琇跨过门槛，侧头问：“好端端的，怎么突然送人走，送去哪？“
“送覃姨娘回娘家定省，“甘妈妈跟在后面，“到底发生什么事，奴才不清楚，方才小侯爷和覃姨娘一同下车没看出不好，两人进垂花门后，姨娘想单独陪小侯爷，把奴才支走了。“
反正说什么，做什么，无人知晓，结果就是触了凌骁的霉头，该她倒霉。
云琇猜测，又问：“说没说什么时候把人接回来？“
甘妈妈摇头：“没说。小侯爷的意思，近年关了，姨娘进府后尚未回过娘家，显侯府不仁，还说做子女应尽孝道，要覃姨娘多陪陪娘家人。“
正说着，覃清素突然闯过来，跪在云琇面前，拽着她的斗篷，哭得停不下来，“大奶奶，求您在小侯爷面前说几句好话，别送妾身走。“
“小侯爷送你回娘家，不是好事吗？“云琇退后一步，把衣服从她手里扯出来，“多少过门的新媳妇想回娘家，夫家不允。“
覃清素拼命摇头：“可妾身没有任何牵挂，就想一心一意伺候好侯爷。“
“可小侯爷下的决议。我没法反驳呀，“云琇要甘妈妈扶对方起来，“再说小侯爷的脾气，你知道的，越劝越适得其反，兴许过段时间就接你回来。“
“大奶奶，您是真不懂燕京规矩，还是装不懂呀？“到了这当口，覃清素装不下去，直言不讳，“被送回娘家，和被赶出来没两样，大夫人本就不喜我，我回去了，还哪有立足之地？“
“这个，我没法子呀，“云琇唉声叹气，拍拍她的手。“我与你们不同路，又不知方才发生什么，你惹小侯爷不快，我更不敢替你美言，春柳是我的陪嫁，就因说错话，脸都打花了，我也怕啊。“
“小侯爷肯定舍不得打花大奶奶的脸，“覃清素脑子里乱了，想到什么说什么，“全府都知道侯爷最疼您，您哪怕犯点小错，定无碍。“
“覃姨娘，“云琇伪装那点笑意消失，秋后算账，“你把小侯爷当什么，把我当什么？昨儿送药，你是何态度，春柳因何骂你，你当真不懂？背后捅刀子，当面装可怜，这手段不高明。“
覃清素连连摇头：“大奶奶，妾身没使用手段，真的！“
“你没使手段，平康郡主会抬你进门？“云琇凑近，仅用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云姝教你的吧，她死都死了，还拿你来恶心我，可我奉劝你一句。“
说着，退后两步，嘲笑道：“我和她生活十几年，除了她亲哥亲娘，哪怕就是我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妹，她绝不会无缘无故地付出，何况你个外人。“
“你，你什么意思？“被人揭穿的心虚和惊吓，迫使覃清素紧张起来，“你说云姝害我？不不不，怎么可能，她为什么要害我，我与她不过萍水相交。“
“她不是害你，是害我。“云琇纠正道，“她给你出什么馊主意，我暂未想透，不过可以肯定，把你这颗卒子插我身边，我又奈何不了你，确实略胜一筹，唯有百密一疏，她算漏了凌骁。“
她转身，声音淡淡飘过来：“这些话算我教你，你回娘家好好琢磨，不送。“
至于送娘家无异于赶出夫家，这种规矩不是燕京才有，云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
春柳的脸又肿又红，站在廊下来回踱步，好像等人回来。
果然云琇跨进院门，她急急跑来，极小声说：“小侯爷在主屋，奴婢见着气不顺，您今儿小心些。“
“我知道了，“云琇问她，“你脸好些没？记得多上两遍药，好得快些，以后长记性。“
春柳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点头。
云琇没要她进屋触霉头，也没傻乎乎跑去凌骁面前自找不快。
她从堂屋直接去西屋，拿着新做好的小绣球逗孩子。
没一会，东屋婆子传话，小侯爷请她过去。
云琇想了想，抱起孩子，语调轻松道：“走，咱们跟爹爹玩会。“
她掀开隔断珠帘时，凌骁坐在一半光一半影的圈椅里，翘着二郎腿，上半身在暗处，叫人看不真切，但焕哥儿本能扭头，紧贴云琇的脖子。
“干什么呀，别吓到儿子。“她走到榻边，陪孩子在光线充足的地方晒太阳，好似无意说，“这边挺暖，你也来晒晒。“
凌骁一动不动，依旧沉默。
云琇拿着拨浪鼓在焕哥儿面前摇了两下，借着孩子说：“你笑得开心，怎么总跟你爹瘪嘴哭，是不是爹爹吓着你了，嗯，娘亲也觉得，但你爹爹最宝贝你，什么好吃的都紧着你吃。“
然后她把拨浪鼓移到凌骁的方向，让孩子看过去，哄：“给你爹笑一个。“
焕哥儿很上道的咧嘴笑。
凌骁啧一声。
云琇顺势朝他笑笑：“过来坐，你不说难得见太阳睁眼，孩子精神头正足，你陪他玩会。“
“不去。“凌骁金口难开，给两个字。
云琇没和他计较，捧着焕哥儿的小脸，像对孩子说又像对凌骁说：“哪里和我长得像，除了眉眼，鼻子往下一看就是凌家人，是不是呀，宝贝，你爹爹说你长得小姑娘似的，我们才不是小姑娘。“
焕哥儿就知道一个劲儿乐，伸手要拨浪鼓。
“我们下次玩，“云琇知道凌骁嫌吵，把小鼓放一边，又拿起小绣球，哄孩子，“玩球球好不好？你爹最喜欢马球，以后要他教你骑马。“
焕哥儿的视线又跟着绣球去了，绣球在眼前滚，他看了会，学着抓。
凌骁坐在暗处，将暖阳下的母子看得清清楚楚，空气中飘着细小的尘粒，起起伏伏，云琇和焕哥儿披着一层浅浅的光圈，轻柔的嗓音和绣球里的脆铃声参杂一起，在懒散的午后显得格外和煦。
地龙的暖意刚好，焕哥儿玩累了，开始往云琇怀里拱，云琇一边抱起来哄一边下榻穿鞋往西屋走。奶妈接手的时候，孩子已经睡了。
云琇看着摇篮里的焕哥儿不想走，她就怕凌骁又发脾气，吓哭孩子，索性坐下来，隔着小被子有一下没一下轻拍，拍了好一会，发现东屋没动静，猜想对方是不是气消了，轻手轻脚去看看。
凌骁还是坐着没动，伸直两条腿，懒骨头一样窝在椅子里。
云琇不确定，过去看了眼，无声笑起来。
凌骁睡着了。
他难得睡得很熟，连云琇给他盖被子都没醒。
一大一小两个闹腾的都睡了，主屋彻底安静下来，云琇松口气，披件外衣出屋，对候在廊下多时的春柳吩咐：“把饭菜拿到小厨房热上，小侯爷睡了，等他起来。“
春柳点点头，心有余悸道：“大奶奶您可真有法子，奴婢以为您二位又要吵。“
“没什么可吵的。“云琇抿嘴笑，凑近说，“小侯爷吃醋啦，气得把覃姨娘送回娘家。“
“真的呀？“春柳想笑，奈何脸疼，捂嘴道，“奴婢纳闷，小厨房几个婆子要去恭喜甘妈妈，是该恭喜。“
“被夫家赶回去，怕是覃家大夫人不会让她好过。“云琇对着碧洗晴空笑道，“我们也安安心心过年。“
事实如她所料，覃清素前脚进自己的闺阁院子，大夫人后脚赶来，不分青红皂白，上去两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
“你回来作甚，怎么不去死？！“大夫人恶毒道，“我们好歹姓覃，家里一点脸面全被你丢光了！你爹这会子还不知道你回来了，你赶紧收拾收拾，滚回城郊老宅躲着，别把老爷气出病来。“
“我不去。“覃清素捂着脸，眼里含泪花，辩驳道，“小侯爷不高兴拿我撒气，我有什么法子，您既然想攀高枝儿，当初怎么不找女先生好好教我？！害我在婆家丢了多少丑，您知道吗？“
“反了你了！“大夫人反手又是一个巴掌，高声斥责，“你丢丑，怪你小娘没教好！你好意思跟我谈当初。当初我要收你，你母女天天在老爷面前哭，这会儿被人做垡子赶回来，你该去死！“
“我为什么去死？！“覃清素吃几天侯府的米，胆子吃大了，挨了三巴掌，继续顶嘴，“你平日对我小娘好，我小娘能怕你害我？！你是人，我小娘也是人，凭什么我小娘就该矮你一等！“
“就凭我是妻，她是妾！“
大夫人气涌心头，扬手落下，快准狠一巴掌，把人打倒，仍不解气，转身抓起门边的扫帚，一通乱打，边打边骂：“我要你凭什么！让你顶嘴！不知天高地厚没脸皮的玩意儿，你娘下贱，生你个贱胚子！“
婆子怕打出好歹，连连阻拦，“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和一个不上台面的东西，气坏身子不值当，覃姨娘不愿意去郊外，就留府里，等老爷回来定夺。“
“对对对！你说得对！“大夫人气直喘，扔了扫帚，“把这个丢脸的玩意儿关起来，没老爷发话，不许吃喝，剪子簪子绳子一律收起来，看好人。我倒看你能闹几天。“
说完，甩手而去，房门合上顷刻，屋里发出嘶声裂肺的爆哭。
与此同时，消息也传到畅春园。
平康郡主直摇头，对邱妈妈叹气：“素丫头这孩子，我说她什么好，一点儿不局器，我也是打鹰的被鹰啄了眼，之前看她可怜，同情她，想着是个听话的孩子，这才抬进府几个月，硬被骁哥儿撵走了。“
邱妈妈只能往好处劝：“奴才打听过，没听到覃姨娘犯什么错，然后小侯爷就??“
“骁哥儿是我生的养的，我能不了解？“平康郡主心知肚明，“素丫头一定有什么错处被骁哥儿抓到，他表面不吭声，蔫坏得很。“
“好在覃家没来人，“邱妈妈说，“奴才一直担心旁支仗着覃大统领脸面要说法。“
“要什么说法？“平康郡主冷哼，“自己家孩子不争气，找夫家不是，本末倒置！“
邱妈妈附和：“是，您对覃姨娘不薄，真说咱们不好没道理，大奶奶挺忍让她，是姨娘自己抓不住小侯爷的心。“
“素丫头白白浪费我的苦心。“平康郡主平心而论，“我也不是拆散他们小夫妻，骁哥儿不喜欢，生个孩子又不是难事，说句犯忌讳的，三宫六院，皇上各个喜欢吗？不能，可延续香火是大事。“
接着又是一声叹：“云琇啊，就是想不通这点，如今她也是做母亲的人，焕哥儿将来娶媳妇，她也要做婆婆，到时看她急不急。“
“小公子不一样，“邱妈妈往茶里添水，“奴才见大奶奶有多生几个的打算，您多几个嫡孙，总比多庶出好。“
“嗯，嫡出自然金贵许多，“平康郡主握着茶盏暖手，“我不求各个孩子有出息，培养出两三个拔尖儿的，也对得起凌家。“
“小侯爷在京圈儿小爷里算拔尖了，“邱妈妈笑，“您是要求太高，总希望自家孩子最好的。“
“家里一棵独苗，行不行就指望他，“平康郡主轻摇下头，又想起什么，“前儿个，顾家夫人来看我，提起她堂亲家的八丫头，就骁哥儿小时候有程子总一起玩的小闺女，你还记得吗？“
邱妈妈有点印象：“您说顾家八姑娘，是不是有年夏天落水，被小侯爷拉上岸的那位？“
平康郡主点头，“巧了，她也是八姑娘，造化弄人，此八姑娘非彼八姑娘，她姑妈和我拉家常，说起这孩子，我先没听明白，后来回味过来。“
邱妈妈也听得云里雾里：“顾家夫人和您说什么了？“
平康郡主想起来就笑：“说大前年这孩子来府上拜年，见过骁哥儿，回去后哪家公子都看不上，又说每年见骁哥儿几面便知足，如今二十岁，未婚配，你说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姑娘。“
邱妈妈哟一声：“那是个痴情女子。“
“是啊，我也这么说，“平康郡主品口茶，“打听才知道，那丫头祖父是先帝的陪读，真真儿的书香门第，叫顾繁霜，取自朔吹飘夜香，繁霜滋晓白，据说出生时家里梅园开了。“
邱妈妈笑道：“听您说，奴才觉得顾八姑娘像梅花仙子投胎下凡。“
“我听着也稀奇，“平康郡主嘴角带笑，“顾家夫人走后，我倒想见见这丫头，劝她别等了，不能因为骁哥儿耽误人姑娘前程。“
“您就是心慈。“邱妈妈嗳一声，劝和不劝散，“其实老侯爷和小侯爷都知道您善良，要奴才说，您来畅春园散心没什么不好，气色比在府里好。“
“园子又不需要我操心。“平康郡主摸摸脸，“成日吃睡睡吃，哪能养不好。“
说着，她话锋一转：“那唱小曲的还来吗？“
“几乎不怎么来。“邱妈妈说，“奴才见小侯爷好像也没怎么管这事，还寻思是咱们想严重了。“
“真的吗？“平康郡主半信半疑，“你抽空叫骁哥儿来一趟，我亲自问问怎么回事。“
邱妈妈应声。
这头邱妈妈回府传话，那头凌骁才睡醒。
他睡一个下午，云琇替他告假，见他睁眼，拿拨浪鼓在他面前摇两下，发出咚咚的声响，低笑道：“小侯爷，太阳快落山了，饿不饿呀？“
“不饿，起开。“凌骁掀开身上的被子，没好气说，“去去去，找你儿子去。“
“焕哥儿这会有奶妈不需要我，“云琇缠他身边，打趣道，“还说我吃爱醋，你这醋劲也不小，我和人寒暄几句，你就生气。“
“狗屁！你是寒暄？“凌骁指着自己耳朵，“当我没听见你们说什么，你怎么不对我温柔？“
“我对你挺温柔呀。“云琇凑近亲他脸颊，“今晚补偿你，行不行？“
“你说的啊，“凌骁语气稍缓，伸个懒腰，指着拨浪鼓，皱眉，“破鼓拿远点，哪天给你扔出去。“
云琇不在意：“你儿子最喜欢出声的小玩意，你扔了，婆母还会买新的给他。“
说到平康郡主，她想起邱妈妈的话：“对了，母亲要你有空去趟畅春园，说有事问你。“
凌骁喝口热茶，醒神道：“她有什么正经事儿，八成还惦记唱小曲的，我说你也是，给我爹出什么馊主意。“
“怎么是馊主意，“云琇拿热帕子给他擦脸，“父亲不同意，我说破天也没用，如今唱曲的丫头不怎么来，估摸兵部尚书那边上钩了，虽说我法子下作些，总归不希望你去阳关吃苦受罪。“
凌骁叹气：“覃英知道，脑袋要显摆掉。“
“我听父亲说，他过完年就出发，你别说不吉利的。“云琇提醒，“嘴上没忌讳。“
“放心，他不去打头阵。“凌骁说，“覃大统领一生戎马，不会让自己儿子送死，听起来紧迫，启程、安营扎寨、勘察地形，耗时耗力，你以为去了就开战，傻不傻。“
云琇拉着他坐榻上，“听语气，你也想去？“
凌骁实话实说：“本来想去，但去了至少待三个月，免得你担惊受怕。“
云琇笑笑靠他怀里，“这么好，为我着想？“
凌骁啧一声：“我还怕三个月不在，你把后院烧了。“
“你再胡说？“云琇爬起来，踢他一脚，“好话不好说，多早晚让你气死。“
“谁气死谁还指不定。“凌骁把她拉过去，压在榻上，带着狠劲说，“你再敢和人有说有笑，我就挖他眼珠，打成残废。“
“你敢。“
“看我敢不敢。“
“你要这么做，这辈子别想见到我。“
“敢跑试试，“凌骁咬口她的嘴唇，“抓回来，打废你膝盖。“
这话不像玩笑，云琇认真看着他：“不信你舍得下手。“
凌骁摸摸她的脸。“我宁可天天养你，也不会让你离开。“
云琇不大高兴，挡开他的手，“我还讨厌覃清素，照你的想法，她最该挖眼珠子！“
“你去挖，“凌骁完全不在意，“省得我动手。“
“疯子。“云琇推了推，“没看出来，你还有狠辣的一面。“
“你没看出来的多了。“
凌骁扯开衣襟盘扣??
云琇忍着不适，挣扎几次都没用。
白天还是暖阳高照，入夜便下起雨。
北风卷着寒湿的水气往骨头里钻，下人纷纷跑进倒座厅取暖。
云琇乌丝垂直，用一根玉簪松松挽在脑后，懒得穿衣，围着被子坐在琉璃窗边，青葱玉指擦了擦窗上白雾。
“别冻着，“凌骁声音懒洋洋的。拉她躺下，“得风寒，休想抱儿子。“
“凌骁。“
“嗯？“
云琇靠在他胸口，听着有力的心跳，半真半假地问，“你真会废我膝盖？“
凌骁思考片刻，“你乖乖听话，就舍不得。“
“我不听话你就舍得？“云琇顺话问，“你说对我好都是假的？“
“好了好了，随口一说，不必当真，“凌骁重回笑脸，掩藏好眼底的情绪，“我肯定对你好。“
云琇抱着他，嘴上应声，心里想还是少与安恩同来往，否则会害了他。
一夜冬雨，第二天寒凉许多。春柳穿了两件夹袄还觉着冷，云琇怕她水土不服冻病了，换人伺候。
凌骁无所谓，谁伺候都一样，就一条，守规矩。
眼下，康妈妈丢了命，春柳被罚，覃姨娘置喙大奶奶被赶回娘家，谁还敢太岁头上动土。
凌骁吃完早饭，更衣时跟她打招呼，“今天下雨，不用副统领场，我中午直接去趟畅春园陪母亲吃饭，晚上回。“
云琇哦一声，给他多加件棉坎肩，一边系扣子，边说：“替我向婆母问安。“
凌骁捏捏她的脸：“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今儿别冒雨骑马，我叫人备好车在垂花门外候着，“云琇送他到门廊下，叮嘱，“你顺便看看畅春园暖不暖，不然还是把婆母接回来，那边园子太大太冷清。“
凌骁说知道，后退着走两步，朝她笑笑，转身离去。
??
午时他直接去了畅春园，平康郡主没料想他会来，一边叫厨房加两个菜，一边抱怨：“你这孩子怎么来也不提前知会，外面下着雨，冒冒失失跑来，冻着怎么好？“
“不是您要儿子来吗？“凌骁脱下斗篷，搭在熏笼上烤着，盥手坐下喝杯热茶，“您想问什么，儿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别贫嘴。“平康郡主说，“你爹最近在干吗？“
凌骁：“大冷天，又不能遛鸟，就窝在苗圃棚盘花花草草。“
“真的？“
“儿子诓您得什么好处。“
正说话，堂屋的婆子进来传话，“郡主娘娘，顾姑娘来了，说为了感谢您的好意，亲自送些自家做的梅花糕饼。“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平康郡主惊喜之余，看向凌骁：“顾家八姑娘，顾繁霜，你还记得吗？以前人姑娘掉河里，你还救过她。“
救过的姑娘，凌骁回想片刻，想起来了，“顾家小胖妞？记得。怎么不记得，把树杈子拽折那个。“
平康郡主骂他不着调，“人现在是亭亭玉立大姑娘，大前年来侯府做客，你们见过。“
凌骁说不记得：“过年串门子的多了。“
“算了，算了，问你白问。“平康郡主懒得和他再说，叫婆子请人进来。
隔着蜀锦纱的屏风，顾繁霜便停住脚步，屈膝福礼问安。
纱面后她身形影影绰绰，玲珑有致，五官虽朦胧，但能看出大概样貌，京圈儿标准的婉约大气，加上嗓音脆柔，平康郡主顿时亲近几分。
“骁哥儿今儿也来了，你俩倒是缘分。“她朝顾繁霜招招手，“别拘束。你们也算发小，进来说话。“
顾繁霜先是一愣，而后顾虑片刻，摇头道：“小女来得仓促，外面有雨，淋湿鞋子，衣衫不整，不宜见客。“
说着，屈膝福了福，告辞，“还请郡主和小侯爷见谅。“
“罢了，你要回去我也不拦着，“平康郡主给凌骁递个眼色，“等天晴，你有空来玩。“
顾繁霜哎一声，转身跟着婆子钻出门帘。
平康郡主嫌儿子不上道：“大姑娘冒雨前来，你去送送人家呀。“
凌骁说不去，“您今儿真凑巧，还是故意埋伏儿子？“
“你这叫什么话，我埋伏你作甚？“平康郡主不悦道，“都不知道你要来，我去哪找人姑娘。“
凌骁想想也是：“没什么事，儿子先回了，下午枢密院挺忙。“
“你就坐这么会儿要走了？“平康郡主不舍道，“好歹把茶喝完。“
“不喝了，来就是跟您说一声，“凌骁转头，“我爹没啥事，您别瞎琢磨，等过程子接您回去。“
说完该说的，一刻没留。
凌骁踏出大门没看见顾家马车，莫名松口气，准备上车时，听见身后响起顾繁霜的声音。
“小侯爷，我车上有些梅花酿，装得粗陋些，您不介意，拿回去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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