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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徐徐而行，云烟掀开帘子，看着身后的红色宫墙逐渐往后倒退，心中止不住地苦涩。这幽幽深宫之中，红艳枯骨，多少女人的青春折在了里面。自古帝王总是无情的，却偏偏云婵痴心妄想孙钰能独为她一人倾心驻留。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曾经满眼只有孙钰，张狂爱耍些小手段的云婵，如今却变成了看透一切，唯唯诺诺瑟缩在阴影里的女人，她的人生全然被毁了。她放下手，瘦削的脸上全是肃然，眼中满是复杂。
云家人向来有仇必报，孙钰碰到了云家最硬的钉子——云烟。
空置了许久的郡主府终于迎来了一点人气，管事躬了躬身子道：“郡主您回来了。”
云烟点了点头，脱下了披风，吩咐道：“不必忙了，早些休息，我一个人待会儿。”云烟一向对下人很是宽厚，不爱端架子反而深受仆人的爱戴。
她换了身干净的淡紫色长裙，领口简单地绣着几朵紫藤花，更衬得她肤如凝脂，气质高贵。她满头青丝简单地用一根云纹银簪固定在头顶，凉风的吹拂下如黑丝绸缎般顺滑。
书房里很安静，她翻阅着书卷，神思却不由自主地逐渐飘远。赵鸣盛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如今连他在何处做什么都不得而知了。也许在他心里，她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吧。
她自嘲地摇了摇头，意识到了什么，然后赶紧拍了拍脸颊：“好了云烟，不要再想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一大早，宫里的人就来了，七七八八宫人扛着好几大箱的金银赏赐，让云烟有些懵。总管太监说是天家得以重聚团圆，云烟功不可没，这些都是天子的恩赐。云烟也很是懂规矩，塞了几个上好的金镯子给他：“往后还得公公多照拂才是呢。”
公公倒也不客气，不动声色收下，笑容满面道：“郡主太客气了。”
这刚送完前一波刚走，后面又来了个小太监。来的小太监行色匆匆，面色十分不好，跪了跪，哭丧着脸道：“启禀郡主，云妃殁了。”云烟感觉前方的空地要塌陷了一般，她整个人急速下坠，幸亏有管家扶了一把才勉强站住。她深呼吸一口气道：“立刻带我去皇宫！”
“生前也算风光了一段时日，如今尽落得如此下场。”“自尽这种事情上不得台面，连下葬都不得光明正大的。”
“前皇后被废黜，降为妃，结果皇上仍然按皇后的规制办了白事，皇上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怜了小公主，年纪小小丧了母亲。往后这宫里的日子更加难熬了。”
云烟的衣袖里指甲掐着手心，嘴角带着冷笑，孙钰永远被歌功颂德，高高在上的他只需要小施恩惠，就可以让所有人都赞叹；而她的姐姐云婵一辈子追随着这个男人，做了那么些事情，得到的永远都是嘲讽。
听松殿中只有个云婵曾经的贴身侍女跪在地上烧着纸钱，即便云婵生前对她有些任性，但是总是偏向她的。她看到云烟来了，赶紧擦了擦眼泪，伏在地上道：“参见郡主殿下。”她没想到竟然仍然能有人给主子吊唁，可见二人感情之笃厚。
云烟看着那惨淡的蜡烛和黑白的帷帐觉得甚是心痛，她问道：“小玉儿呢？”
丫头低声道：“圣上念在公主殿下年纪尚小可免去守灵的事务，现在被乳母养在公主殿。”
云烟跌坐在蒲团上，闭上眼睛不想再听下去，滚滚泪水滑落了下来，她轻声道：“你下去吧，我要和姐姐说说话，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侍女点了点头默默退了下去。
昨晚明明云婵对她就卸下了伪装，甚至还对未来有了点希望，怎么会一念之间自缢身亡了。一个念头突然划过她的脑海。
她迅速起身，看了眼四下无人，便推开棺椁，看到了苍白冰冷的云婵，呼吸猛地一滞， 她微微掀开云婵的衣领看到了脖子上很明显的绳子痕迹，她四下检查了一遍，突然眸子倏然一紧，她看到了云婵的毛刺不平的指甲里卡有一根明黄色的丝线。她一时急火攻心，猛地吐出了一口血：“终于被我抓到了证据！”
“本郡主要见皇帝！”云烟抓着御书房门口的太监不放，干脆在外头纠缠。孙钰正批改着奏折，手里的朱笔一顿，一滴朱砂滴在了纸上晕染开来，他皱了皱眉道：“让她进来。”
云烟得到了允许，便端庄得走进去了，每一步都像有一把刀扎进她的心口。孙钰看到有些憔悴的云烟，心口莫名一紧，他大概有些预感，遣退了宫人。
她面无表情，一字一顿缓缓道：“陛下，你可知杀人诛心这四个字怎么写？”孙钰一拍桌子，十分生气道：“大胆！凭你方才大逆不道的举动，朕可立刻将你杀了！”
云烟不甚在意，嘲讽道：“陛下是也想把我送进地下和姐姐团聚么？！”孙钰剑眉凌厉，厉声道：“你今日处处出言不逊，别以为朕不能治你！”
云烟甚至走近前去，高声道：“如此荒唐草菅人命的事情居然能发生在堂堂皓月后宫！”
孙钰自责道：“我知你在怪我没有保护好云婵，可是仵作已经验明云婵是忧思过虑，自戕了！”他冷哼：“好了，朕不想解释第二遍，你退下吧！”
云烟看到他的回应，也是彻底死了心，断了念头，她惨然一笑，推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大太监抓着拂尘急匆匆跑进了殿里，指了指门外道：“陛下，这郡主从何得知这个消息？”孙钰道：“到底低估了她的本事。”他一把将桌案上的奏折一扫而下，脸色尽是怒意：“朕贵为天子，她竟然敢仗着曾经的那点情份对朕指手画脚！”太监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不敢说，怕波及到自己。
夜色中，云烟悄悄站在了公主殿的屋顶上，揭开了一片琉璃瓦窥探着里面的动静。小玉儿在里面发脾气，吵着闹着要找母后，被乳娘训斥了一顿，只能缩在角落里偷偷擦眼泪。小玉儿只是个公主，母亲又失了势，无人庇护，就连个小小乳娘都能欺负到她头上，这宫里的日子确实过不下去了。
她心生一计，轻轻跳下去，扯过院子里的白色床单站在宫殿窗户前，张牙舞爪着，嘴里还发出阴森恐怖的声音，门外风声又有些萧瑟，宫里新死了人，那乳娘本有点心虚看到之后魂都吓没了一下子昏了过去。
云烟扯掉头上的罩子，道：“小玉儿，跟姨母走。”小玉儿看到了亲人，赶紧跑过去，眼泪又流了出来：“姨母能带小玉儿去找母后吗？”
云烟看着幼小的孩子，心中生出不忍，但咬了咬牙仍然点点头替她穿好披风，抱起小玉儿道：“抱紧了姨母，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小玉儿错愕地看着听松殿里的一切，而她的母亲静静地躺在那，一点反应也没有。她在翎凤楼的时候看过那些杀手杀死过人，那些死去人的模样都和她母亲现在一样。她跑过去巴着棺材沿，大哭道：“母后，儿臣回来了。”
小玉儿尚是稚童却已经能够知道生死了，这些环境逼着她比同龄人要成熟得多，而孙钰却狠心地不愿意让小玉儿见云婵的最后一面，是铁了心要抹杀掉小玉儿对云婵的记忆和依赖。云烟眼神阴晦，她摸了摸小玉儿的头顶，说出的话却温柔得多：“小玉儿，你的母后去了很远的地方，那里要比这里要好一千倍，她是去享福去了，不要哭知道吗？”
小玉儿到底是小孩子，她讶异道：“姨母，是真的吗？”在这吃人的宫里，云婵此时却是解脱了，她点点头道：“姨母不会糊弄你的。”
两个人坐在地上给云婵烧了些纸，云烟问道：“小玉儿，你喜欢这宫里吗？”小玉儿闻言难过地低下头：“不喜欢。爹爹不理我，娘去了远处，宫人都欺负我。”
云烟的心狠狠得一疼，她搂过小玉儿道：“那你可愿意离开这里跟姨母去胡国？”小玉儿没有丝毫犹豫点点头，她很信任云烟。
云烟抱起小玉儿，将她裹好，然后御了轻功带她离开了皓月皇宫。那些宫女被这么一吓今晚肯定是害怕的，而平日里又对小玉儿那么怠慢，估计第二日才能发现不对劲，公主因底下人看护不力，那些人难逃一死自然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的，这点时间够她带着小玉儿离开皓月国前往羌国投奔云道墟了。她非常能够读懂人心，也能巧妙利用人的弱点。
云烟坐在马车里哄着小玉儿入睡了，却思考了起来。她预先就将在皓月国得的赏赐悉数换成了银票，这些足够她带着小玉儿生活一段时间，却不是长久之计。而羌国、胡国、皓月国终将一战，乱世之中，她又如何带着年幼的小玉儿生存？她将她的被子掖好，神色的十分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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