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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野有鹿 > 层楼望,春山叠 陆.兴水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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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个女子往这边行来,耳边是她裙摆上银铃碰撞的清脆响声。

    很快她进了大堂,落落大方地同张老太太行礼,便下来坐在南庐渊身边。

    “怎么这么晚回来?”南庐渊低声问道。

    陆流斓吐了吐舌头,她向来张扬似火,这般娇俏的动作,除了特别时候装成小女人需要,是很鲜少做出的。南庐渊一怔,只听陆流斓不高不低的声音,足以让堂中大家伙儿都听见:“仙家干了件荒唐事。”

    张沈陵耳朵最尖,等她一说完,便反应过来:“你把人家家里搅黄了?”

    南庐渊刚想着不可能,仅一面之缘怎么就把人家家里搞得离心了?便听到陆流斓笑着道:“你怎么这么熟?说来惭愧,人家总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看来仙家真是罪大恶极。”

    “说来听听?”张沈陵凑近南庐渊,越过他询问陆流斓。

    陆流斓一点没有女子端庄地翘起腿,也凑近南庐渊,看起来像是同张沈陵交头接耳,却让堂中人能够听得一清二楚:“还记得仙家之前便蹲过知府他们宅子罢?那可不是他唯一的地产,在这茅城东面还有一座宅子,人家都说那家是个富贵小姐,其实就是这知府大人的姘头。更绝的是,那处地产是张家盘出去的。”

    张老太太感慨道:“是东边的‘翠菀园’罢?早知道是给个人不人的东西住,就不卖了,脏了我张家的声名。”

    南庐渊总觉得这样讨论不太好,但既然张老太太也加入了,也便没什么可说的了。然而他还是心有疑惑,凭借这个,陆流斓是怎么让知府夫妻离心的?

    陆流斓接着道:“但是若只是知道这么个地方,想让一起干坏事这么久的夫妻心生间隙也不现实。陈瑛最大的疏漏,就是买这宅子的时候,用的是他妻子陈王氏的嫁妆。”

    王氏也是江南一带的富贵人家。王氏嫁给陈瑛时带了好大一笔嫁妆。南庐渊听陆流斓说起过。

    “这事巧就巧在这,陈王氏早就疑心自己的嫁妆怎么没了,她虽然困住仙家,但是几次三番和下人问起家里的开支。”陆流斓觉得有些渴了,接过下人端来的水喝了一口,“仙家便同她道,你们不是还买了个宅子吗?姐姐怎么把这么大的一笔花销都忘了?”

    张沈陵倒抽一口冷气。

    “那陈王氏便问仙家:你是哪里听来的话?仙家就说,是知府大人亲自命人来张家盘的啊?顺便把那个数一说,”陆流斓道,模仿了一下陈王氏倏然变色的脸,“陈王氏并未和仙家说起少了多少钱,所以等仙家把那个数说出来,她就信了三分,让仙家带她去看。”

    南庐渊在心里道:“原来如此”,心里了然,大概知道了接下来就是那陈王氏打开门,与陈瑛的相好面对面撞上了。

    也确实是如此。陆流斓讲完之后,尽兴地喝着茶,看对面坐着的村民们交头接耳。

    南庐渊道:“治水可不是个小事,想要真的不被束缚手脚,恐怕要先将知府这一帮人一网打尽。”

    “那就要拿到他们的账薄,还有抓到办这些事的人。”张沈陵道,“最好抓的就是他们村长,但是抓了也没什么用,陈瑛想要撇清关系太容易了。”

    张老太太插了一句:“那便抓了陈瑗。陈瑗既是管这笔赈灾钱的,又是陈瑛的哥哥,抓了他,就是事半功倍。”

    南庐渊和陆流斓对视一眼,陆流斓道:“今晚写信给南商王。陈瑛的家事肯定要闹个几天,没空搭理你。明日跟仙家去蹲陈瑗罢。”

    南庐渊沉吟片刻,颔首道:“好。”

    .........

    ...

    陈瑛果真没空再来拜访南庐渊,陈王氏的那笔嫁妆是个不小的数目,恐怕陈瑛一日不补上,王家人便一日不能放过他。

    接连几日,南庐渊和陆流斓都蹲在陈瑗的府上,趴在陈瑗脑袋顶上那块看他对账目。南商王的赈灾钱在南庐渊他们刚到便已经发下来,如今已经有了个五六天,南庐渊还是没接到一星半点的银子。

    张沈陵和村民几个带着粮食回到坡上,让村民们信了他们的话。前日村长归来时,他们齐心协力,把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扣下了,送到张家府上。

    这之后张家给村民们安置了临时的宅子,让他们暂时避难。

    风渠那边,也自有南庐渊带来的家仆们替他和陈瑛的妹夫虚与委蛇。

    南庐渊和陆流斓又伴着夜色和蚊虫蹲了八九天,才掐着空趁陈瑗不在的时候翻出了他历年的账薄,一一抄录,把有关赈灾的部分悄悄撕去。

    “真是笔大数目。”南庐渊在整理陈瑗账薄的时候感叹了一声,“就一年这个时候贪下来的钱,足够我帝相府两年的开支了。”

    陆流斓瞟了账目一眼,没什么指代地道:“地方官,尤其是离王城越远的地方官,那可是肥缺。能不能干得好,太看人了。”

    南庐渊沉默了一会,道:“确实。”

    陆流斓从南庐渊的果盘里挑了个桃子吃,南庐渊也没有大惊小怪,两个人坐在一起,像是默契的旧友,或是相配的夫妻。

    “陆姑娘,”南庐渊突然开口,似乎又在纠结这话要不要说,半晌,才慢慢地道:“你是西唐人吧。”

    他的声音很低,有点沙哑,但是没有任何责怪或者怀疑的情绪,只是很肯定的语气,像是叙述一件平淡的事实。

    陆流斓张了张嘴,最后笑道:“是。”

    南庐渊听了,倒没有多大的反应,像是落实了心里的猜想,道:“我父亲的死,和你有关系吗?”

    陆流斓看着他,像是笑不出来了,两个人对视了很久,陆流斓才认命地叹了口气,道:“和仙家没关系,但是仙家知晓。”

    南庐渊抿着唇,继续翻着陈瑗的账薄,陆流斓坐在他身边,沉默地继续啃着桃子。

    南庐渊翻完了一页,才道:“你们想害的是南商王吗?”

    陆流斓道:“不是。目标自始至终就不是南商王,也不想干涉南商的内政。只是想找个可替代的、还算出名的人杀了。至于为何,仙家不能告诉你。”

    南庐渊这才抬起头来,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陆流斓却好奇起来,反问他:“仙家这么说,你便信了?”

    南庐渊没有看她,只是侧过头,却道:“只要不牵扯到陛下,我信。”

    反倒是陆流斓怔住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让你这么天真的人进朝廷,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不幸。”

    南庐渊继续翻着账薄,全当没听见她这句话。他一边翻着,一边像是无意间道:“那你在西唐,氏什么?”

    陆流斓凑近了盯着他,道:“南公子为何对仙家这么有兴致?跟盘问仙家似的。”

    南庐渊一面算着账目,一面道:“你在自称‘仙家’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吐出‘我’的唇形。若是这样仅仅是为了符合你清修门关门弟子的身份,那日后在我这里大可不必,怎么舒服,怎么做便是了。”

    陆流斓端着她啃了一半的桃子,看着南庐渊,愣住了。

    南庐渊交谈着,手上的活却没有因此耽搁。他感到陆流斓没声了,才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到了陆流斓呆住的脸。

    陆流斓顿了顿,恢复了笑容,道:“我是司徒家的曦,字流斓。但我的母亲确实氏陆,她是从清修门出来的。”

    南庐渊点一点头,道:“是哪个字?”

    “曦和的曦,日的意思。”陆流斓道,把桃子啃掉,凑近来看南庐渊整理的账目。

    南庐渊总是看着她似乎沾着桃汁的手有点别扭,最后还是没忍住,在那手快贴着他的时候,从怀里取出块帕子给她把手里里外外擦了个干净。

    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整个脸涨红起来,耳垂的红色仿佛能渗出来。

    陆流斓看着他这副样子,突然调笑起来:“南公子该不会是对我有意思吧?”

    南庐渊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辩解道:“什么话!”

    脸色愈红。

    陆流斓看着他,忽然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一向能言善辩的嘴也不利索起来,结结巴巴地:“......真,真的?”

    南庐渊再也克制不住,站起来,连推带搡地把陆流斓往门外带,一把关上了门,气恼地道:“明日我再把账目整理好了给你,时候不早了,陆姑娘早点歇下罢!”

    陆流斓站在门外,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脑子里一片浆糊。她第一次见他时,自负于自己的美貌,觉得这个男人定会被她的容貌吸引,但是他没有。

    后来她真是和他投缘,成了友人。

    他出身高贵,长到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什么真的脏东西、下作手段,似乎一生都该站在云端上,高贵、清明,纤尘不染;她虽出身富贵,名誉加身,却处处机关算尽,笑着在西唐的贵族间左右逢源。

    而他却在她明白云泥之别的时候,用遮盖不住的神情,将对她的悸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陆流斓突然明白了苏暮雪的疑虑。

    像是一缕明媚的光,从乌云密布中渗透下来,穿过晦暗的枯枝败叶,撒在她的身上。

    她惶恐着,却不自觉地笑了。

    忽然南庐渊又打开门,很别扭地道:“进来吧,方才是在下失礼了,抱歉。”

    陆流斓顺着他打开的门缝,重新走进屋中。虽然心里有声音不断叫嚣着他们之间的沟壑,但是她还是轻轻地靠近着南庐渊。

    哪怕只是朋友,他也是无可替代的那个。

    这样想着,她对上了南庐渊清澈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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