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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斗就是杀人或者杀伤，死或者受伤，不杀人可能自己被杀，不让敌人受伤可能自己就要受伤。杀红了眼就是舍生忘死，生命枯叶一样飘扬起来，是一种冷冷的蔑视和漠然，没有尊贵和卑贱，富有和贫穷，忘了目的，忘了生命，只是疯狂地去收割生命。血流如注，残肢断臂，尸横遍野。
一方胜一方败，一方逃逸一方还固守在原地。“报告将军，我方拦截成功。不过还是有为数不多的一小撮人杀出个突破口逃往东方去了，要不要追击？”
把自己装在盔甲里面，骑着高头大马的赫比将军抬头看了看偏西的浑浊的似乎打着瞌睡的太阳说，“让他们去吧。原地休整队伍，打扫战场，两个时辰后回塔。”
两个时辰后队伍陆续回塔，赫比将军回头看了一眼一个把自己套在黑袍里的人点了点头，黑袍人赶紧的一俯首，策马赶到了队伍最后面。等最后一名士兵进了塔，他回望了一下辽阔的原野，嘴唇动了几动招了招手，也赶紧的进了塔，塔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上，把阳光阻挡在了外面。
他心中有数——我们也看得到——一片乌云又一片乌云移动过来，是成群成群的乌鸦。乌鸦和鸱鸮扑在死尸身上啄食起来，死尸都是一样的，没有生命迹象的尸体，不论敌人的战友的。战友的尸身应该获得尊重，尘归尘土归土，入土为安才是王道也才是交待，但非常时期只能事急从权了，生的死的都会理解。赫比将军这么想，黑袍人也这么想，所以黑袍人是将军的心腹，他们也只用一个点头来彼此理解。
将军知道外面会发生什么情况，他见过一次，见过一次就不想见第二次，那唯一的一次他的肠子几乎吐出来。黑袍人更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一点也不厌恶，但能避免还是避免好了，他还想留一点做人的感觉，他不是魔鬼，外人怎么说怎么传言与他无关，他没有一丁点的在意，他为自己的一点心安，少，但不是没有。
绝尘而来的恶和春风大雅的善从来都不会唯一，把一个人钉在钉子上审判虽然大多数是正确的，但不会有一个人同意，都把自己归到极少数人的范畴。我是个善人，我不是好人，我是彻头彻尾的恶人，我没有恶意，这些话只值得用脚趾头思维。每个人都会言不由衷，也都绝不承认，也都会有很饶恕的理由，甚至归结到谋略的应用方面，但至终是自己对自己的荒唐玩笑。
在赤脚人这方面确是真挚的感受，他被动，他没有选择，所以没有理由。
那些被乌鸦鸱鸮吞噬掉的尸体一旦干净，就会升出一个绿莹莹的珠子来。珠子摇摇荡荡飘来，进入赤脚人的身体里面。众多的珠子升起是个玄奇的美景，黯淡的阳光都掩盖不下去。几乎是一颗接着一颗连成线条。他觉得身体膨胀，他翻不了身，同时觉得自己在缩小，是思维在缩小，陌生和熟悉的一切根据珠子的进入而飞出。不，他呐喊，冷汗一下子流出来。
很多时候不满意自己不喜欢自己，但还是愿意做自己，如果清清楚楚地发现自己正被置换掉，很恐惧。不喜欢自己是另一个人，再优秀都不愿意。但总觉得自己很污秽，就特别喜欢自己全身的每一个角落都被光明充满。
草叶子的呐喊和冷汗没有用，也和那边走来的人无关。
是个道士，也是个相士，因为打着旗幡。旗上写着“千算千不准每日三卦，万问万不灵混碗饭吃。”还有个小小的横批，“只结有缘。”他发现了这株草，看见了赤脚人，凝视了一眼没停步地走了，嘴里嘟囔着，救你的人不是我，我要赶着给人送福匾去，那真是一场盛会。
一支长竹竿的捞网一跳一跳走过去了。 一群鸭子嘎嘎嘎旁如无人的也走过去了。
三头犬样子很凶，故意抬着头，眼高于顶的走过。
一驾牛车走来，单牛，雕车。车子没有走过去，停在赤脚人的眼前。车上帘子一卷，一个童子跳下来，翻身从车上往下抬什么东西。车上还有一个童子，往下运什么东西。抬下来就看清了，那不是什么东西，是一个人。人软软的被两个童子抬到赤脚人眼前，似乎没有呼吸。其实那也不是什么人，是赤脚人自己。
一个童子蹲下身来，小心地把压住一棵草的碎石捧走，给它自由。
一个童子站着，宣读圣旨一样地说，你可以又是你自己了，今后的路你自己走。新主已经诞生。如果路走得好，我们还会相见，你会知道我们是谁。若果不是，那就是你的一生。
说完，车，牛，人就不见了。比梦还要轻。
一株草的赤脚人起身去验看自己的尸体，一头扎进尸体的胸膛，没挣扎什么，就和尸体合二为一了。尸体有了微弱的呼吸。人一生就为了胸腔间的一口气活着，这是活口，也是活扣，枢纽全在这里。
呼吸顺畅一些，赤脚人端正做好，用了一会儿功。
然后睁开眼睛，发现一圈人围着自己。这架势是在为自己护法？其他人不知道他情况如何，摸不清就里，选择了缄默。小子不知道，看赤脚人恢复了正常，就问，“你好了？”
“我怎么了？”赤脚人反问。
回答他的是无心禅师。“你的情况不是很妙。从墙里出来就一跤坐倒在这里。嘴里还是喊着那句话‘是谁让我知道我是谁’，胸膛起伏不定，似乎想啸叫但又被分割了。呼出的气息也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我们都很担心。”说到这里目视了一眼尘七，继续说，“但尘七说，我们什么都不能做，一切只能靠你自己，我们护好法就行了，不能叫你受到任何的惊扰。”
赤脚人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尘七，“你小子倒懂得。然后呢？” 然后呢？问的是无心。无心禅师继续说下去。“后来你平静了下来，但身体动荡得利害。老往一侧倾斜，似乎被什么压住了一样。甚至连呼吸都停止了。又过了很久，你就醒来了，就这样。发生了什么事情？”
赤脚人哈哈大笑着说，没什么没什么，谢谢你们为我护法了。
尘七说，恭喜阁下百尺竿头更上层楼，从此逍遥任事。今后还得提携着我们点儿啊。
赤脚人说，哪里哪里，客气了客气了。
下一步怎么办，大家伙一起商议后决定，宝藏什么的先不惶急找，应该到处转转，把进来的人聚拢到一块再说。我镇透着古怪，赤脚人一行人很慎重了，但还是着了道。尘七他们进来时看到的典当铺和契约铺赤脚人他们就没看到。先返回去弄个明白，也就是说把路重新走一遍。
众人未及行动，街道上起了一阵风。黄尘滚滚，如幕如烟。风过处，街景变了。那不是赤脚人一伙人的来路，也不是尘七和小子的来路。那是“杀猪刀”裴裘的来路。
裴裘手握杀猪刀面对着走来的这一群人。
他身后是他的那些兄弟，他们各自“忙活”着。耿裂似乎又打算盘又翻账本，点灯熬油的不闲着。夏裔“指点”着一群看不见的手下买菜去的买菜去，买肉的买肉去，买鱼的买鱼去。虽然有存货，但要力争新鲜，顾客的嘴越来越刁了。龙袭在后厨“面对”着几个人在训话，不怕咸不怕酸，就怕没滋没味。出品一定要有自己的旗号和风格，食不厌精精益求精。
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基业不能受到玷污，桐花饭庄谁不是说起来就翘大拇指的，几个小毛贼算不了什么。
裴裘在咆哮。“想不劳而获的几个鼠辈！自甘堕落到吃白食吗？有种的从我身上踏过去。”
小子见状说：“看样子他们是入了轮回了。”
尘七一怔：“你怎么知道？”
小子：“刚有人告诉我的。” 尘七：“谁？谁告诉你的？”
小子：“我脑子里有个声音这么说。”
尘七：“怎么说？”
小子：“轮回有小轮回大轮回，有真轮回假轮回。他们这是中了小轮回，人迷失了，生活在另一个场景中而不自知。大轮回才可怕，人没有失去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依然生活在一个假象中。假轮回是一念万象，在另一些世界生生死死。真轮回是人是人，世界是世界，但这是一种迷障。”
赤脚人插进话来问小子，“目前情景怎么解？”
小子挠挠头皮，他回答不上来。
先制住他们，再想办法。尘七说。赤脚人点点头。
杀猪刀握在裴裘的手中，实实在在的一把上好的铁刀。不是能杀猪才叫杀猪刀，能杀象的叫象刀，能屠龙的叫屠龙刀，猎户掖在怀里的叫虎刀。
刀都是一样的，都叫刀。区别是它的分量，长短，制式或者镶嵌不同。再不同的是用刀的方法，这简短了讲叫刀法。更不一样的是用刀的风格。同一把刀同一种刀法，不同的人使用有不一样的格调。有的大开大合，有的小巧玲珑；有的绵密圆转，有的简洁明朗；有的疾风暴雨，有的花开月出。刀还是那把刀，武功修为不同，刀就有了不同的灵性。
裴裘的杀猪刀伴随了他二十多年，早已和他的身体连接在一起。刀的风格不是刁钻狠辣，也不是正大光明，而是歪，扭，拖，顿。这四字诀正是杀猪得来的灵感。
杀猪，杀人，感觉应该一样一样的，他想，因为他没杀过人。正如有些人身为武林中人，却从未离开过家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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