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太多太快，承受不来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壁落小说] https://www.biquluo.info/最快更新！无广告！

    路边种了花也种了草，花儿开得青春永驻草儿不是芳草如茵但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翠绿琥珀似地笑脸迎人，墙头上摆着些圆形方形高高低低的花盆，藤蔓就着意地挂下来，花儿五颜六色地招人喜欢。远处的老树和年轻的树依着不同的规则或孤单或成群，或者圆方或者排列，站成沁人心脾的底色。更有在土墙砖墙上的半中间，猛然挂着一个木盒子，里面生长着不知名的兰芝芍药，绿萝轻纱，云松水仙，爱怜和眷顾，不忍得掉头而去。有了这些，镇子就是名镇，清幽淡雅，锦缎似地华美和内蕴，人间胜景方外仙境，人在画中行。

    就寥寥几棵树，那是搭配着镇子的荒凉来的，人烟寂寥，不是遭了鬼就是经过了兵燹，该走的走了，留下的神情呆滞，关在门里面说着不凄凉却又泪两行。如果到处都是新栽的幼树，经不得风雨也有一个晴空的气象，苦难的生活里也自得其乐，梗桔已经新绿初绽，那就是希望。只要舍得耕耘，再进一步舍得耕读，未来的日子就在心间。笑依然有些保留，但却不被阻挡，生活就是生活。到了绿树窜的比房屋都高，远远看来只见高低起伏的绿荫不见镇子，那才有些意思了，窗纱和宝帘，微风和亭子，池塘和扶归的倒影，也有书声琅琅也有九教和三流，“一鹤排云上，诗情到碧霄”，那时候诗就是诗。

    名花名草的洛阳纸贵，士子大夫的游马吟哦，勾栏梨园的茁壮而起，建筑超过了树木的高度，再清澈的湖水都有酸酸的味道。在传奇在拍案在恒言里，丝竹悠扬，青骢马千金裘，千金一掷烽火一笑，狼烟滚滚而来，但歌舞不休，“伤心桥下春波碧”，“不及汪伦送我情”。折梅千里送，露似珍珠月似弓，烟柳都陪送了艨艟。十娘为你做面汤，秦淮江上。这时候过往就是过往。争奇斗艳，到了后来就不斗了，梵唱声声，如是我闻亦复如是，伍柳法脉，周易参同契渐次峥嵘，金谷园不得不凋落，青玉树蹑空草开始步步金莲，可是雨打风吹去，堂前燕子的新杨老桑曾见过提笼忘采叶昨夜梦渔阳的翠袖。未来就只剩下来一个仙道无凭的未来。

    及至后来，不同颜色的树开始生长出来，镇子馥郁的香气类似了五月的丁香和四月的槐花，金黄和碧绿，紫暗和橙红，开嘴的石榴和秋毫不犯的橡子。那时候山坡上有牧童，井水边有包着花头巾的妇女，田里有歌声，堂会里有犀利也有诲人不倦的平和和启示。这个世界有一个人来过，他必将再来，这是期许和希望，但更是活在今朝的坦荡，现在，今天，它在流淌。

    每两年种一棵珍珠树是雷打不动的，这种树极能持久，活过人的生命。它是一棵树，叶子像仙人掌，没有刺。叶子不多，每一片叶子的中央处有一圈白光，据说里面能孕育出珍珠来。但传闻必经是传闻，那珍珠是什么样子怎么收成有何功用就语焉不详了。三十八号写过一本《栩园杂谈》，里面有详尽的记载，可是他已经归隐多年，就算这是真的，估计也是秘不示人的成分多些。珍珠树能活五百年，这是个极限，如果它更加的能熬，见证却熬不过去。指桑骂槐的说，某某树是多少多少年前的，你说了就算，没人来考据和较真。珍珠树本身包含着一种古老的记忆，谁栽种了它它就是谁的生命。

    人撒手西还，珍珠树也不苟活于世，陪着人死去。慢慢缩小成一滩红色的血滴，血滴风干不了，只是越来越小，被人捡来涂抹在脸上手上，就是印堂的红痣或者指甲上的蔻丹，不被岁月磨损，记忆就得以传承，人们说这就是血统。有些珍珠树奇迹般地生还下来，一家人就高高兴兴，说那是大大的吉兆，预示着死去的人去了天堂，过个百年或者几百年他会再来，来带走这棵树。日子倥偬，真有人来的时候，后人已经记忆模糊，好像怎么都对不上号，和画好的肖像严重错节。

    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来的时候也是那样子，一模一样，甚至能回忆起生前的某些片段和人物，能叫出镇子里谁谁谁的小名，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的事情。时间是一头怪物，咬坏了永恒，把永恒的碎片又丢进时间的熔炉里。他或者年轻或者年老，来了就坐在珍珠树下，没有人认识他，都怕怕地躲在门口里面往外偷偷地瞧。他抚摸他的树，树就变小了，指甲盖一样的大小，他把它装进衣兜里，转头看向门口说，小铁呀小铁，好好支撑起这一个家，我已经给了你祝福，没什么事情能难倒你。说着从衣兜里摸出一个项链说，这个蔷薇项链我留着没用，给你留下，带上它并且传下去。说完，他就没有了影子。

    中年汉子的小铁突然感觉是那么熟悉，心里亮亮的，和一家人一起热泪盈眶，跑到院子里望空叩拜。镇子里的人不相信这个故事，说那是偶然的一个相遇相遇了一个极似先祖的人，那是在一座山中。故事会长脚，后来说是先祖坐着八抬大轿，有的说是骑着白马，有的说是站在天空中的。他站立在空中的地方都有一棵树出现，就是原先那棵珍珠树。树长了几百年还没有长大。

    树的确长得不快，但一年又一年，也长出了不少。每两年种一棵珍珠树是雷打不动的，生男养女的时候就种白杨和丁香，儿女渐渐长大，院子里的老槐树独树一帜的呵护着他们和它们。搬个桌子凳子在树下扇着蒲扇喝茶，儿女绕膝，宁静的日子就是永恒。长得慢有长得慢的好处，品味生活就是人的老去，就像树一样一年划出一个轮子。有老去才有不老，有生长才有有序。

    无序的生长的确很快，快的让人受不了。这个生长是有一只猫引发的，在引发前众人已经做了以防万一的部署，镇外有人，每一个拐弯的地方有人，一直排到死胡同，人人都在可视的距离之内，以便于传呼和做出指示性的动作，所以看到那只猫的人数屈指可数。这只猫就是猫一只普通的猫，它站在屋脊上暗自伤神，它从遥远的地方一路流浪来到这里，来了三天了，可是它和这里的猫不搭界，这里的猫不敌视它却不也容纳它，它是它自己，它们是它们。

    它喜欢这样，它来这里是做王的，不管有多少它都有些王的风度，它倨傲，迈着优雅的步子静悄悄走在屋顶上，周围有一些眼睛它也知道，它不用理会，它的所在就是表演，它一直走在t形台上，它的孤独就是它最好的饰品，它在这个饰品中感觉一生的无聊。它感觉一种不可能变成可能了，它把一块砖推下了屋顶，砖头摔在地上，浪花一样溅开来，带着打击乐器的澎湃。

    饶宇轩听到响声，看到和砖墙一个颜色的砖头，浪花一样滚在砖地上，海水开始动荡。啪的那一声就是开始。小子在镇外，依然牵着赵好好，他感觉到了，猛地一嗓子说的是“快逃！”“快逃！”“快逃！”声音传到这里，饶宇轩也传递着声音“快逃！”一面抽出腰刀，把从另一个墙角衍生过来的树枝，已经缠到他身上的枝条砍掉，那些砍下来的枝条没落到地上就开始迅猛生长，纷纷向着他缠绕过来，他又喊了一声“快逃！”开始逃，夺路而去。

    已经走进契合契约铺的赤脚人和尘七几个人，发现掌柜的没有坐在他的柜台后面，人去楼空，空间没有空旷反而拥挤了不少，他们掀开印着大肚子鸟的布帘正要往里走，忽然感觉到了森林的气息，一呼一吸都带着腐烂的等死味道，绿色如潮水把他们一下子推出来，他们同时听到了“快逃！”的声音，那就别愣着了，他们夺门而奔。奔出契合契约铺和从更鼓典当铺逃出来的“杀猪刀”裴裘几个人沿着死胡同一路逃亡。

    那些树枝树条和树不再顺着墙爬，凝聚成一个圆球追杀他们，路边的墙上的花花草草和树加入这个球，那不仅仅是简单的加入，也是膨胀。圆球就是一座小山，眼看着就大起来的大山。大山遇到什么吞噬什么，它吃掉房屋就像吞吃糖块，连泥沙都不舍得吐出来。人遇到这种绞杀只有死路一条，逃跑是拼了命的。

    整个我镇毁了，被这个绿色的突然涨起来的的魔鬼占领。它不停地继续扩大，一瞬间就追上了众人，在山的附近，他们看到那些飞舞着的树条树枝，它们蛇一样地穿插和抽打，腐烂的等死的味道迎面而来。它太快了太热情了，他们无法承受。“镇子遍植花草树木，四时常绿，或偃卧或亭亭玉立，拍手欢迎远方的客人。”他们不再相信这样的描写，他们宁肯喜欢荒凉和等待。牵着赵好好的傻小子跑得最早也跑得最慢，他成了最后，他被赵好好牵着跑。一根婴儿胳膊粗的枝条天马行空地伸出手来，一下子卷住了他，把他抛往高空，等着他自己落进它的嘴里。这时候他没有眷恋地放开了绳子，他没有怕，他要隆重地面对这个场面，在落下的时候他似乎整理了一下衣领。他也看到绿荫一下子云朵般的大，把所有人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