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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阁楼中又多出来一个人，指着摇摇欲坠的芒果树说，“斯内克撒彭德，你竟敢犯规？你真以为绿萝庄园无人了吗？”斯内克撒彭德还是那棵树，不曾变形，但已经有些斜斜地依靠在墙壁上。枝叶一挨上墙壁，门和窗子就全有了。
他声音依然是尖尖的，但虚弱了很多。“绿萝公主？你没有死？我不受伤你怎么进得来？”
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竟然是绿萝，她依然是一身翠绿的衣衫，头发上也束着绿色的带子，把她掩在一片绿色当中。
他不是被毕罗思化成猫了吗，怎么还是人？要不就是传言和书上的记载有误，这是一个瞒天大谎，赚取了几百年来世人的同情和纷纷的议论。要不就是她的确被变成了猫，只是又从猫变成了人，不再是那只只会喵喵叫的猫，变成了会说话的人。
绿萝说：“我想来就来，你挡得住我？我也不难为你，你回去养伤吧，这事就算这么结了。”
斯内克撒彭德：“嘿嘿，夫人，来不及了，我和他们的约定依然有效。时间马上到来了，那时候才是完结。”
绿萝眼睛一横，面目变得肃杀和阴晦，“你这是自讨苦吃。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
乱风把玉台上的中年男子吹得破碎无影之际，也将水润儿火灵儿吹回了原形并且还使他们不轻不重地受了伤。
他们重重地摔在墙壁上又滚落下来，狼狈是次要的，受伤是现实的。三十八号的右手臂已经抬不起来麻木得没有知觉，约瑟夫鼻孔流着血，膝盖也破了。
阁楼内被风吹得一塌糊涂，几乎无法插足。农具被衣服缠裹，金属小盒子枕在农具上，书籍散了页，一本厚厚的书和一块并不起眼的石头脸贴着脸，一把木锨的掀头破碎成锯末温柔地呵护着那三粒毛茸茸的种子。
绿萝哼了一声，捡起那块并不起眼的石头，回头照着芒果树咣咣咣咣咣地敲了六下。石头敲打树干发出的竟然是金属相击的声音，树干也在这相击的金属声音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六枚果子落了下来。没等果子落地她挥手如网卷住了六枚果子，分给三十八号两颗，约瑟夫两颗，自己留下了两颗。
又对着树体说，“这下你满意了吧？帐以后再和你算。你还是回去疗伤的好。”
芒果树突然就整个倒了下去，落在地面上时仍然是一把锄头。
绿萝手又一挥，阁楼回到了原貌，箱子还是箱子，书籍还是书籍，农具照样是农具。
二位随我到楼下来。她对三十八号和约瑟夫这样说。
草坪上。
美丽的草地绵延无际，昆尔拉斯山脉高昂着雪白的头，依然在勤勤恳恳地沉思，它是在时间里没有应招还是在空间里拒绝了磨损，这没有人知道。草原的风硬朗而扎实地吹佛，使得庄园的空气和氛围减少了许多紧张。
绿萝目扫他们一眼说，你们受的伤严重吧？
约瑟夫看看三十八号，摸不着深浅地说，不碍事，不碍事。
他和三十八号坐在一面，中间故意的留出一些间隔，一起面对着绿萝。这样就容易分不清主还是客，他们不想为难一个女人，但也不能明显的陷入被动。
绿萝似乎觉察出什么来了，看着二人的忐忑和一肚子的疑问，噗嗤一笑，问：“你们很紧张？”
三十八号笑笑，转目约瑟夫一眼，他不知道这次行动的目的，稀里糊涂的跟来了。他是想趁着绿萝在这里，让约瑟夫直奔主题，把问题解决掉以便早早的回家。
约瑟夫问的一句话却是拐了个弯：“夫人是人是鬼？”
绿萝又笑了起来，她笑的时候是很美很美的，云也走了花也谢了的落寞中还衬托着一种不是积年累月的修养而是自内而外透出来的高贵。
她回答的话同样远离了中心，是鲜艳的木槿花和工作中的开荒保洁大姐那样的偏离。
我只有九个月时间好活了。
在一百二十岁之前我是猫，活生生的花猫，现在我还是那只猫。你们看，就是那座雕像中抱在毕罗思胸前的那只猫。
这里被该死的毕罗思施了魔法，时间被分成琐碎的无数小块，每一小块再分成无数小块，分到能够掌握为止。
时间本来不是线性的，只是类似线性，抽掉了其中一小块，时间就会弯曲变形，变成塔的形状或水的形状。
时光如水，很多人都这么叹息。说的意思不仅仅是时间的流去，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那样，也说了时间的形体。
一头雾水，摸不着边际，我们在哪里，我们是谁，这些词汇也同样安置了时间的内在面目。
因为这一小块时间而塌陷了一片时间，所以静止的时光中这里还是三百年前的模样。
草不再生长，花不再春兰秋菊，昆尔拉斯山脉还是旧貌。塞楝树上那互生的叶子还依然是它们。
但如果出去了这里再回来看。什么都变了，这里可能夷为了平地，树可能绝了种，草地成了沙漠。
这些当然都是那老鬼的书上记载的学问，我看了几十年才明白了一点点。
我的意思是说，在这里生活和不在这里生活了，有什么不同，你们谁能告诉我？
三十八号和约瑟夫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她要的也不是回答，他们也回答不了。她这只是在讲述中的一种沉入，间或地包含着对问题的探讨。顺着城墙走的闲来无事，那就是来找一件事情的，只是被动的被安置在故事中，显得和自己没有相干。
一只猫不会平白无故地变成人，我读完了阁楼内的所有书籍都不可能做到。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摆在约瑟夫脚下的那口箱子。
但感谢那些偷偷摸摸想进来和已经进了园子的人。
在快一百八十岁那年我学会了附身，但等了二十多年才有了出去的机会。魔法师和邪灵我是不敢招惹的，只有等人。
人来了，是个阴鸷的汉子，满脸络腮胡子，油肥而粗俗，后来知道他也无恶不作。
他是随着他表哥来打秋风的。他表哥是个挺厉害的魔法师，他不是，他是普通人。
那一次来的人数最多，总共有七个。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打开了门。说到这里又看了三十八号一眼，禁制不止一种破法，你们走的是捷径，强过了那些蛮横和自以为聪明的笨人。
天使出手歼灭了五个人，只逃出一名魔法师和这个阴鸷的汉子。他要逃走的时候我就赶紧附了他的身，因为当时有另一名魔法师也在逃，我只是让他携带我而不敢占他的身体，怕被另一名魔法师发现。
后来的故事是这样的。
出了门逃得远远，他们才敢少停下来呼哧呼哧的喘粗粗的气。瞄瞄身后没有追赶者，平匀着呼吸慢慢走进一片小树林，扒拉着身高及腰的野草，在绿树掩映中发动起车子一路烟尘的离开。
在鸠引山小镇二人分了手。这个叫罗伯的阴鸷汉子继续驾车超两个小时，在太阳初落彩霞万方的傍晚来到了康瑞这座城市。
非常惊奇也十足的不理解，仅仅二百年也就是读懂几本书的时间，外面的世界竟发生了很多可怕的变化。
人类的生活攀上了树梢，沸腾着的危险和忘我的享乐交替合并，供奉献祭和折磨着的都是自己，也在这个颓败的枝条上为恶和伪善，践踏着别人，伸出血沥沥的舌吞噬上帝许可的静美得有些玄幻的天国。
离着渴望的生活越来越远，这个被渴望的生活后来也不分明了，没有路，没有像样的感情，没有感恩，没有救赎，甚至没有了诗，这些在那本地狱书上可是都有记载的。
罗伯回到一家被白铁皮包的密实的小店休息，倒下头准备来个死亡一般的睡眠。那没有用的，脑袋发木了都不行，他在确定自己不能入睡时，打电话招来了两个艳冶的女郎。在种种把人的存在颠覆成恶魔的飞翔后又灌了一肚子烈酒才神志不清地倒下来沉睡，熄灭了身体里面魂魄的灯盏。
第二天一个整白天，他就窝在小小的旅馆内休息，让自己神游物我之间。烦闷的时候就拿出一根长长的竹签扎自己的胳膊，再用竹签头上沾染的血在一个小本本上写着什么。一描一画，何等的恭谨和勤奋，但那不是流光的世界的呼唤，再怎么看都是一场锦上添花的埋葬。
大半个黑夜过去了，路静人稀，包着玻璃的灯朦胧在城市的广野中，旋风里的尘土和碎屑的杂质还在一次又一次比照着我们追寻的文明。
罗伯朝城市西南角一幢二十三层的楼房走去，进了丧失掉灯光的电梯对电梯工说道，去布鲁国。
电梯工伸出手来，那是个还算得上年轻的普通女子，不引人多看但也不无端嫌弃的女子，有她也好没有她也罢的女子。
罗伯伸进口袋摸索出一枚干瘪的蓝石榴丢进了她的手里。
电梯嘎吱嘎吱的响和振动，或在运行，没一会儿电梯停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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