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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落小说 > 魔王之刀 > 第163章 顺风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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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找三哥玩也没人找我玩,我们并不孤独。我是透着些孤僻,屏息凝气地沉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三哥的梦却很美,红润如胭脂。

    来家里的人,每次都当面背面的赞扬哥哥。他听到了,会一整天高高兴兴。没听到,低着头做他自己的事情。

    八十年代初,什么都酝酿着一个新的开始。壮阔的改革和悄然松动着的政策先是一个翻身呻吟再是一个长号呼痛最后转变成一道划时代的经久不息的声音。天翻地覆慨而慷,旗帜猎猎,人民满怀豪情。

    哥哥还是他自己。

    他是脑膜炎后遗症。从记事的那时候起,他就是那样子。他的心智和思维永远地停在了他脑子烧坏的那一刻。但爱,也使得他突破了很多很多。

    他像个大公鸡一样看顾着他的两个弟弟两个妹妹。家里甭管九口人还是七口人,不管八口人还是六口人,他都是烧火做饭,他鼓起风箱烧火妈妈做饭,他点起柴火炉子烧水灌暖瓶,他仔细地续着木柴父亲熥药,他点起煤炉子,等屋里热了才让大家起床。吃了饭,收拾桌子,洗锅刷碗。姐姐妹妹慢慢大起来,抢着干些,他都不让。俨然就是一出剧里的“放着我来”。

    水瓮里没水了,去打水吧。不管和谁去,他都是站在井口的主力,不让弟弟妹妹往前站,在后面帮着稍活还可以。两桶水从井里拔上来了,他抓起挑子,勾住水桶,就往家里担。他回去后再继续打水。有时我们心疼,感觉过意不去,就去邻居家借了钩担(带钩子的扁担,钩子用来勾住水桶)水桶一起去,归还总不能空着,也顺便给人家挑一挑子水。有时人家水瓮满满的,就提前嘱咐说,不用捎水别客气。这样他就可以少跑那么一趟两趟的。

    要下雨了。锅台盖上塑料布,用小石子压住四角。把干干的柴火抱到雨淋不到的地方去。扫天井,扫屋里,掏炉灰,包括后来的自己做蜂窝煤都是他干。我们插手,他老是说,你歇歇或者你学习去,自己一个人抢着干完了。地里的农活,侍候猪圈,养猪,喂鸡,处处都是他的身影。

    干这些活计,免不了灰头土脸,他也不经常洗,可能顾念那点水吧。一次过春节,连着让他洗了数遍脸。结果,我们都惊呆了,几乎陌生。他是那么的俊美挺朗,高直的的鼻梁,眼睛往里抠抠的,如梦似幻的双眼皮,眼神直如一泓清泉。脸蛋红润似婴孩,神态静美如天使。在父母的所有子女中,他是最美的一个。

    他会玩纸。也可能是无师自通,也可能是留驻在脑海里的对于未病之前的回忆。一张纸,叠来叠去,撕来撕去,展开来就是精美的图案。叫他教我们,他手把手的说这样折这样叠过来,再这样这样,学了很多次总是学不好。他自己就是这美丽的图案,天成地就,大璞未琢,翱翔在人世里的一缕微风,和煦轻盈。

    打顺风旗就是顺着说话,如果你敢说荸荠是树上结的,我赶紧信誓旦旦地说,是的,我亲眼见来。省心省力,皆大欢喜。我想过顺风旗的来由。古代用兵,两军较阵,摧鼓而发鸣金(锣之意)而收。战鼓咚咚,马踏人立,战阵所指,马嘶兵涌,必有一杆帅字旗或者将旗越众而出烈烈飞舞,旗之所指,如一把刺刀带出一扇半圆,周围立时死伤枕藉血流漂杵。这里的旗当然不是中军大旗,而是冲锋陷阵的战旗。

    如果是逆风,其步履维艰尘沙眯眼肩扛手把可想而知,顺风就风助旗势旗借风威,一路的摧枯拉朽了。三哥就爱打顺风旗,父母特别是母亲的一切话语,行为决策,包括骂我们,哥哥是坚决支持,坚决拥护。当时我是大大的不以为然,后来听人说起孝顺,就是既孝又顺,才理解了他的深意。或者他没什么深意,习惯了服从父母,依赖父母。

    他的名字就是一个顺字,小名北山。北山是相对南山来讲的,北山就是徂徕山。本以为他像北山一样嵯峨多姿,长长久久。可是在八十年代初突然患了肠穿孔(或者也叫肠梗阻),医治无效,在一个星期日的黎明与世长辞。

    铭曰,刘寅顺,1962,11,26——1983,9,29(阴历)。中华人民共和国第二代新人,农民,有产阶级。一世清贫,积蓄为零。先后无担任任何要职,长于勤劳,拙于疏通关系。不嗜华衣美食,不出入亭台楼所,未携款外逃,未入外国国籍。唯爱为大,一生奉持。无吸毒不良史,无绯闻,无三起三落,不学,无术。其耽于逸乐之处,为取一物件细绳栓之,使两手间旋转,或折纸玩纸,玩物丧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家天下”,无忘我壮志。天地一轻鸿,去留无意,折翼于八十年代初。葬于刘氏祖坟,脚蹬莲花山,头枕笔架山。坟墓如丘,无松柏常伴,有翠草如茵。

    三哥之死,让我感到了悲凉,首次对人生生命提出了叩问,我们为什么活着?

    活着,就是活着。一是吃穿,一是繁衍。俗气一点说,就是为了上下两张嘴。吃穿是为了自己或部族活着,繁衍是为了种族更好的活着。这么简单的两件事情,现在是越走越繁琐,越走越偏离本质。想回头?那不是有病吗?

    穿,首先是一种需要。为了抵御严寒,为了和动物作战少受伤,为了收割植物少扎刺。其次才是因为羞耻。伊甸园的禁果就是比喻。最后才是为了美观。为了美观花样翻新,争奇斗巧。后来感觉不好意思,这才又有了工作服打猎装什么的。

    吃。先是为了增加热量和保持体力,何惧茹毛饮血。后是为了更好地活着,以及分配给老弱和幼小。火和器具都出现了后,就色香味形的泛滥,吃了还想吃,你吃他也吃,这就有了运输和储藏,饭馆和酒楼。

    繁衍是种属的需要。老的死去,新的成长起来。交配先是为了制造孩子,后来是生理需要,再后来成了情欲。需要成了其次,心理和社会“时尚”窃居高位。

    知道为什么先有了母系氏族吗?男子为吃为穿,为活着。女子呢?开始就是为了繁衍。为了制造孩子,好胆你就来。孩子出生,成长,与你无关。谁也不是,谁也都是你的妻子。你获取你的食物,自己吃饱了,就带回来,氏族内部再分配。有需要?好啊,前面几排的土窖或者粗陋的小屋,你自己去吧。好了就离开,这里不兴过夜的。私奔?没听说过,也奔不到哪里去,不是饿死就是被猛兽咬死。

    食物多了,其他毛皮器具也多了,按需分配的杠杆就不平衡起来,私有制出现了。于是乎在人类面前,私有制经过了几千年开辟着人类社会的越来越广泛的前景。物极必反,任何事物到了极致就会走向它的反面。私有制最后也会慢慢阻碍人类社会的发展,那时候怎么办?

    一个人去工作,他有单位的宿舍和食堂,其他也一应俱全。他没有自己的家。孩子都试管了,或者是为了配种而有专门的机构,也或者有为了生理需要设定的场所。甚至两两结合,来去匆匆。他去旅游了,每一个房子只要没人住,那临时就是他的,住宿的一切有相关人员定期来补充。没有房子,没有妻子,没有亲人,没有受贿。一切都是公共的,当官?你立即可以去。按照程序工作,胡作非为不来的。致富?要多少?所有银行都是你的。要女人?形形色色,环肥燕瘦,随你去要。

    这意思也就是说,金钱没有用了。不用金钱来流动的社会,你想过么?

    任何的社会弊病都来源于自私和怕死。自私可以用制度来解决。怕死只能用思想并且依靠制度来决绝。

    一个人活着,生死不能设置,现在的做法是听之任之。有钱的,靠着药物残喘那么一时;没钱的,拔针断药。最后都死了。但没钱的就会开始忿忿不平。他死了,是个烈士。他死了,像割掉一根稻草。后者也对社会的职业分配怨声载道了。有的死个庄严,盖个党旗国旗的,有的死个卑微,尸体发臭了也无人问津。这不是死的事情,而是生的事情。

    那应该怎么个生活法?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生有不同,各有各的精彩,为什么要比较?上了财富榜就一定比伛偻着身子的老农高贵?酸腐冲天的所谓砖家就一定比目不识丁的打工者高尚?

    然而终有一天,一切都会公平起来,那就是死亡。

    如果死亡不是一死了之,会遇到阴间或者上帝的审判,那人还有这个指望,或许消解人类的很多不公和丑恶。怕的是有,也怕的是没有,有不敢确切,没有不敢定论,只能各行其是。

    这是一种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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