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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亲近的，人不，多，你坐，下，来，听我，告，诉你，就好了。喷亮忽然柔声下来，声音说不出的曼曳而沼泽，时断时续，刚刚有了一点心事，心事越过花墙变成了成群的五颜六色的蝴蝶，蜂虫其上，秋千上的女子荡过来荡过去，眼睛呆看着天空。天空某一角传来软绵的声音，“别走了，留下来，我恳求你。”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秋千上的女子说了“我为什么。。。”已经坐到房间地上的衣素衣迷迷糊糊，她就是那个秋千女子，她说，“。。。要听你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分成了前后两截，前半段对一个人说，后半段是对另一个人说。
姜芽在后面追着衣素衣说：“姑娘，请留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衣素衣发觉姜芽先生跟紧过来，也频踢罗裙甩开了大步。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这句话这么熟悉，顺口就说了出来。是啊，衣素衣离开“天梯”海岛要到外面游玩，衣依依不厌其烦地苦苦劝阻，说再等他三个月手头的紧急事务完成就和她一同出外游历。衣素衣没有停下脚步，只丢下了一句话，“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就走了。
衣素衣的出身非常上古，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只知道她武功超群。
崇尚武学是人世间最美丽的事情之一，可以永远知道自己，就在这时就在此地。此刻她就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荒草茫茫，尘烟漫漫，天空漠漠，身后战旗猎猎，马嘶鼓鸣。
武功可以让人沉心。她一身青色的铠甲，驻马而立，心情无限的自由，征战已抵十年没有磨砥出她的风霜，反而日加的充盈。因为她全身都是水，她离不开水。半开半合的轩窗，秋黄的野菊，林木阴阴。她原先不知道林木阴阴是什么意思，但在半年前忽然就懂了，那时自己的“籴粜玄功”又突破了一个境界。细雨一夜净，晴光金瓶迸。雾蒙蒙的雨下了一宵，像是慈悲像是安抚宽慰，什么都湿了什么都净了，纤尘不起，幽清赐座，大有雨夜犁书入我凡尘的平和。天明雨收，太阳急不可耐地洒出满车的光辉，附着在那青葱翠绿的叶木之上有一种长驱直入的感动，多年的心事解了，前后都是闲暇。甚至一边是远芳侵古道一边是山山黄叶飞。庭前杂花繁树在茵茵碧草之上垂语低浓。清新扑面而来，把雅致升高了一层又暗伏在侧，远迈的气象按捺不住地喷薄而出，无语而伸展，感恩而野蛮，这就是林木阴阴。
武功可以使人开阔。由身而心，入术入法入道，大者宛然小者分明，临危不惧翻海扬波。自伏波而扬波，自汪洋而滔天，由管中窥坐井观而至豁然开象无形，所以她还担任军师一职，后人也有称她兵家的。兵者器也器者依仗也，兵者士卒也，能使器能用卒因势而循导鬼神莫能测者方为兵家。大势由天定，方略起君王，她不过随军走势按略排兵而已。她可不想峥嵘日上遭到嫉恨。这是一场一锤子定江山的战斗，此役胜疆土入盘（棋盘、沙盘）中原在握，而后乘势荡南扫北拓东辟西天下可定，远古以来一路自西而东来的人们就有了自己的守望把自己安放下来。
武功恒能使人气血沸腾。安然都只是一个梦想，沉潜不过是逃避的遁词，而亵渎也不过是血肉之躯。胸腔澎湃，大地震动，黄帝抽出宝剑剑指对方的大纛，夹马大喝一声“杀！”当先策马而去。
当然不能让君王孤身犯险，一声“杀！”就是决堤就是开笼就是志始，若有心，不在这里在那里，总有一个彼此明晰的眼神会梳子篦子的相跟随。志为士心，那些决堤放出来的水开笼纵出来的虎拖着尘烟当先而去。
伏兵顿起匕首刺水，一支罴军阻敌外援一支熊军截其退路应龙军飞袭冀地。杀声震云，血红目赤，生当作人杰，何必尽子曰，提马丈九钺，气势壮山河。
籴，衣素衣籴的不是米而是头颅；粜，她粜的同样不是米而是水，伏波为扬波，中有汹涌河，波澜趋平波，快意逞天下。衣素衣战得兴起，天上就下起雨来，狂雨如注，战场几成泽国。一籴一粜声势骇人，丈九大钺摧玉碎金。
水至柔也至刚，天下利器总是普普通通。三日后涿鹿之战结束，蚩尤连同他的九子八十一兄弟壮烈战死，除为数不多的一些残兵游勇逃往西南方向外其他全部被歼。
抗炎帝战蚩尤，至此尘埃落定。在广成子的授意下，黄帝调出最忠勇的衣素衣一方军队北上，镇守北疆。“军师驱北，固我北土。吾率师南下，安民心击残敌。等大事一定，必招军师回中原共商国是共享太平。”
黄帝去掉一块心腹之疾，大约于前二千六百九十八年始放心称帝。却从此忘了衣素衣一般，没再招她进关。
哈伦地区全是沙漠极少水源，这对性喜水功法水属性的衣素衣来说非常艰苦。这不是战场，但这才是死亡的威胁，而她也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水不多的时候她就拔出她的头发来变成乌鸦飞往南方叼些水来，乌鸦飞起来的时候总在她营帐前的胡杨树旁飞绕几圈以示眷恋。因为它们飞回的时候因体力透支已接近死亡，放下水一头扎在沙冬青边上就芳魂渺渺，有的还叫上一声半声，声音刺耳幽怨让人落泪。
从那时候起人们不再喜欢乌鸦，忘记了乌鸦取水的聪明和它原本的吉祥之意，成了恶鸟。
几十年后，等头发全拔光变成个秃子的时候，衣素衣没过多久就死了，而她的灵魂要飞往南方，南方的家乡多好啊，门前几曲流水，寺后千寻碧峰，鸟语溪声断续，山光云彩玲珑。在家乡盘桓数日后，她又飞往东海边，她要居住在那里，灵魂消散就消散在海里，与水同存。
后世有人知道这个故事，二千四百九十年后，就是建安十三年（208年），曹孟德扎兵赤壁，曾面对江水赋《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那时他可能就想起了衣素衣，不过那时她不叫衣素衣而叫女魃。所以曹操才对他的将军们珍爱有加量才而用，只可惜未能在赤壁取胜，拖延了统一的进程，受苦的是老百姓。
有人说女孩子都是水做的，那就算是吧，因为女孩子大都喜欢水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女娃就很喜欢水，几乎天天都到海边来玩，几乎达到依恋的地步。
某男人说，我是有妻子的，但我独身，我比上帝孤独。这其实说的是分居，想有所缓和而人家不愿，就孤傲出自己的孤独来。上帝可能孤独才造出人来，而最大的可能是不孤独，比上帝孤独也没什么不对。
这个一来就有的孤独有些像女娃的内心，她是国王的三女儿样样不缺，被家里人捧着被仆婢供着。可是她觉得她不需要这些，这些走不进她的心里去。
她喜欢呆在海边，玩的是进去和出来的游戏。进去就是沉到海里去，人不进去是思绪进入到海的氛围里去。那么的远淼那样的深湛蓝厚，每天朝圣一样的退一次潮涨一次潮，很厚重的类似过度呜咽的海水声亲切迷人也拒人于千里之外。海燕精灵的穿过，天微蓝，徉弋的白云没有家乡，每个人都是异客。
海本身是最彻底的孤独把什么都藏在心中，它无欲无求就是个实体的梦境没有边际，就像所有人的所有以往的人生。
某男人不仅说了“我是有妻子的，但我独身，我比上帝孤独。”又紧接着说了“今天早上在上班的路上我哭了！”这一句话，还配上了一图片发在微信中。图片是自己拍的，大写意的荷花床单，没有蜻蜓，似缇色而微蓝。枕巾是相对的一双鸳鸯，红的毛线白的勾勒，长久的目不转睛。但枕巾上还有一物，一条土黄色的小蛇，爬在鸳鸯眼睛的中间，扭身路过的样子。这不是活的，是儿童的一条玩具蛇。
不知道是蛇说了孤独的话还是图片外的人说的，让人的心里堵上了什么。这就是女娃的出来。面前是晃晃的大海，转过身来就是翠丽的人世。进去是茫茫的消失，出来是黯淡的陈旧。
是的，就是陈旧，转去了千百年又回来了，崭新的景致不是她离去的样子，就像一层一层的补丁打在了上面。她意想拆开这些补丁回去看看当初的样子，但肯定已经空空无住了，回不去的过去。陈旧侵蚀了我们的过去，也浮现在眼睛之前和心灵之下。
天微蓝。“三小姐，回家吃饭吧。”
“走，走，这就走。”从陈旧中挣扎出来的，回家吃饭，她抬起衣袖来闻了闻，她疑心袖子上也沾染了岁月陈旧的味道。
下面是几种说法。
之一，几天后女娃又来到海边做游戏，她这次的进去是真的进去了，进去的时候没有知觉，想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她的灵魂化成了一种鸟叫做精卫，矢志填海。她的身体被衣素衣借用，飞波扬尘踏水而去，寻觅到了一处海岛，居住在了那里。
之二，那一天竟然也无涨潮也无退潮，这是罕有的事情。她问随侍的丫鬟说，不是说海水长长长长长长长消吗，今天怎么啦？丫鬟指着说，那不是正有海水滚滚而来吗？
但女娃看不见，那一天的大海格外平静，微波都没有，大海铺上了一床么有褶皱的床单，天微蓝，海深蓝，深蓝的床单上舞满了蜻蜓。
一名白衣男子骤然出现，来到她面前，伸手给她说，孩子我的名字叫孤独，谢谢你一直乜有忘记我，今天，跟我回家吧。
女娃对他一点也不陌生，他就是她一样，牵上他的手冉冉而去，金黄的蜻蜓让出来一条空明的道路。
衣素衣忽然发现，这个女娃变成了她女娃去的地方就是她原先存在的地方，自己怎么办？她只有捞起女娃的尸身把自己装在了里面，同样没有回头，踩着水徐徐走向海的远方。
丫鬟们看到小姐孤身一人踏海而去，千声万声的唤不回，害怕地回府报告。
之三，天微黄。这一天的海水非常暴怒，好像有人偷窥了它的心事或者摸走了它钟爱的物件甚至拐跑了它心爱的夫人，它追赶出来。
海浪还未走近已经听到了夹杂在其中的呼呼风声，有粉碎有嗥叫有撕扯有静夜的眼睛有鼓舞的脚步有雷霆般的震怒。越积越高的一个浪头，像是一个傲然而立的人，心中深刻的孤独就是他的力量，猛然击打下来卷走了女娃。
女娃或者进去还没有出来，或者她早发现那些山峰一样的浪潮，但她没有往后退半步，冷冷地注视着高卷起来的海浪，任由它们把她携带而去。
她青青的头发散向四方，衬托着她绝世的美颜，睁开着眼睛，身体随浪高低但一直仰卧着，她在看什么？
没有力气的天空更加发黄，像是停不下来的流浪。
当然还有之四之五等等，但已经不是我们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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